见此,吴科长大喜,忙问他在哪买的,看那架势似是想通知厂里也赶紧去买一台回来。
“寄卖商店的二手货,仅此一台。”戴誉含糊其辞,转而问出关键问题,“科长,照相机可以用我的,但是胶片和洗相片的钱得厂里出吧?”
“那是自然,配件的钱都算厂里的。你等会打个报告,先让财务科批一笔经费下来,把该配的东西都配齐了。”吴科长格外爽快,他们宣传科有了照相机以后肯定能如虎添翼。
沈常胜在上周六替戴誉去扫盲班点了卯,这会儿拿出考勤记录和教案还给他。
心下还在感叹,幸亏自己当初没被选中当扫盲班老师,那些妇女同志太生猛了。妇联那个小干事都快被她们调侃哭了,戴誉居然还要天天去受折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常胜还想与戴誉商量下车间拍照片的事,厂办的办事员张爱国却找了过来。
张爱国看到戴誉仿佛看到了救星,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外走。
沈常胜哪能将人轻易放走,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忙阻止道:“张干事,你这急急忙忙的,也不说是什么事就将人带走,我们科里还有要紧事要忙呢!”
张爱国就是因为在宣传科里不好开口,才想将戴誉拽出去的。
这会儿被人家宣传科的四双眼睛直直盯着,心知不将事情讲清楚,今天是带不走人的。
遂吞吞吐吐地道明来意:“我们孙主任想请小戴干事帮忙打一份材料。”
戴誉整理教案的手一顿,刚要出声,却听身后的徐晓慧阴阳怪气道:“呦,你们厂办不是有专门的打字员嘛,跑来我们宣传科借人算怎么回事?”
那会儿为了帮戴誉争取打字员的名额,她和吴科长可是没少看孙主任的脸色。因着了解她们想招戴誉进厂的真实目的,孙主任为此对宣传科冷嘲热讽过好几次。连政治立场不坚定这样诛心的话都说过。
张爱国面上有些赧然,心虚道:“这份材料许厂长要得急,但是打字员的手不太舒服,打了好几次都没被通过,所以才想着来请小戴干事帮帮忙。”
说完,他就开始在心里大骂孙主任不是东西。
当初为了将自家亲戚招进厂里,又是实名举报又是走访调查的,终于将戴誉的录取名额抢来了。这会儿你那亲戚搞不定工作了,还想厚着脸皮找人家帮忙,你脸咋那么大呢!
最可气的事,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那老东西自己不出面,居然派他这个无辜小卒过来看人脸色!
吴科长觉得厂办的孙主任办事不地道,想借用他们科里的人,却连声招呼都不与她这个主管领导打,遂干脆直接帮戴誉拒绝了:“小戴还另有重要工作,马上就要下车间了,哪有时间去给你们打材料。”
戴誉当然不能拆了领导的台,只对着张爱国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亲自将人送出了办公室。
“你还送他干嘛?”徐晓慧气道,“他们厂办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嗐,一码归一码,张爱国又没得罪过我。”戴誉呵呵笑着安抚。
然而,张爱国离开没多久,厂办的孙主任就满头大汗地亲自跑来了宣传科,进门便先与吴科长握手寒暄。
他觉得肯定是戴誉还在记仇不愿意帮忙,所以就企图走上层路线,让吴科长对他下派任务。
“小戴现在是我们科里的骨干,好多工作都离不开他呢。”吴科长打着哈哈。
孙主任连连称是,对着吴科长将好话说了一箩筐,给足了面子。
“虽然厂长要得急,但这事情也得看小戴的意愿。”吴科长转向戴誉,“小戴,决定权在你,有时间你就去,没时间就算了。”
若是厂办完不成任务,大棒怎么打也是打不到他们宣传科身上的。
孙主任一听她这话就在心里骂娘了,他们都快急得火上房了,这两人还不紧不慢的呢。
戴誉笑眯眯地看着孙主任,只道:“我听我们科长的,既然科长没意见,那我就去看看,毕竟厂长的事是大事嘛。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肯定过稿啊,好久没打字手都生了。”
孙主任没有二话,连连点头。
让吴科长总算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戴誉随着孙主任来到厂办,就见许家庆那小子还在打字机前面吭哧吭哧地打字呢,桌上放着好几团打错的废稿。
见他来了,许家庆也不吱声,神色很是不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戴誉让他出的丑。
戴誉懒得搭理他,将许厂长的手写稿与许家庆打出来的几份废稿做了对比。
这是许厂长要交到市里的一份材料。
第一段有一句话,用了“魑魅魍魉”这个词,几个废稿上面都打得不对。
戴誉问:“备用字盘呢?”
许家庆一愣:“什么备用字盘?”显然是根本不知道打字机还配有罕见字备用字盘的。
倒是一旁的张爱国率先反应过来,从办公桌下拖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是这个吧?”
戴誉点头,俯身下去,在其中挑挑拣拣半天,才将“魑魅魍魉”四个字凑齐了。
一一摆放进铅字盘中,让许家庆让出位置,戴誉坐在打字机前,噼噼啪啪地将第一段的内容敲了出来。
尔后便果断起身,对众人道:“一直不能过稿,问题就出在第一段,之后的内容让许家庆接着打吧。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一篇材料大几千字,他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坐在厂办里给人免费打字,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下午,得了吴科长的尚方宝剑,戴誉在办公时间就摸去了中国大街上的照相馆。
“师傅,洗相片多少钱一张?”戴誉找到了之前合作过的老师傅。
“三毛。”
“咋这么贵,能便宜点不?”他们昨天拍了两卷胶片,二十多张相片算下来,光是冲洗费用就得七八块。
若是再加上一块二每卷的胶片成本,总计要十多块钱。他三分之一的工资就这么搭进去了!
难怪少有人买照相机呢,这就是个巨坑啊!
老师傅“嘿”了一声,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全市统一收费标准,拍照一块,洗片子三毛,我还是头一次碰上跟公家讲价的……”
“快得了吧,我昨天去儿童公园碰到一个照相师傅,人家拍照只收六毛钱。”
“那是周末跑去干私活的,你若是今天去看,他肯定不在了,还得上班呢。”老师傅解释。
戴誉忍着肉疼,将钱交了。
沉吟半晌,才试探着问:“师傅,你说我要是想自己学着洗照片,得准备些啥?”
“显影液和定影液呗。”老师傅也没藏私,这事出去找个懂行的人一问便知。“你要是想自己冲洗,我可以把化学试剂的配方写给你,你买齐了试剂,自己按照比例调配好。”
成品显影液和定影液价格高昂,而那些试剂又不是随便能买到的,所以老师傅也不吝将配方告诉他。
跟他打听配方的人多得是,即便有些人弄来了试剂,也未必能一次性冲洗成功。
浪费的材料多了,那些人还得回到他这来。
戴誉得了老师傅的配方,忙不迭道谢。
这天下午放学,夏露刚进家属院,便被收发室的陈大爷叫住了。
陈大爷一脸姨母笑地拿出一个大牛皮信封,递给夏露道:“戴家那小子今早送过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陈大爷保证道:“放心吧,我不跟别人说。”
肯定得帮人保密啊,都抽了那小子好几盒烟了。
那天分开后,夏露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戴誉了。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当天的事情,以免庸人自扰。
这会儿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当时那股莫名尴尬与微妙的心情便又窜了上来。
勉强镇定地与陈大爷道了谢,夏露脚步匆匆地离开。
从大门到自家小洋房,三五分钟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十几分钟。
信封被糊得很结实,她撕开便看到了里面的一沓相片。
十几张相片全是她与夏洵的,有单人照,也有合影。
她盯着自己的一张背影照看了许久。那照片几乎没有任何背景,只她的上半身就填满了整张画幅。
不知她当时在想什么,回眸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唇边梨涡显现,看起来就很快乐。
虽然是黑白相片,但是比平时的她要漂亮许多。
回到家,夏露匆匆与妈妈打个招呼就钻进了自己房间。然而,没过两分钟,夏洵那个小捣蛋就推门钻进来了。
“姐,你是不是拿到我的相片了?”夏洵一脸肯定,先发制人道,“你可别想骗我,我隔着窗户都瞅见了!你刚才在院子里看相片来着!”
夏露:“……”
从书包里翻出那个信封递过去。
夏洵扭着屁股蹭上他姐的椅子,两人一起看才有趣。
一张张相片翻阅过去,夏洵很满意,他的相片比姐姐的还多呐!尤其是那张与小火车的合影,真是太精神啦!他明天要拿出去跟大毛显摆一下!
“嘿,儿子,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一只纤白的手突然伸过来,轻点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夏洵、大丫和戴誉的三人合影,被点到的正是站在中间的戴誉。
专注看照片的姐弟二人被倏然出现的母亲吓了一跳。
她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明显是给他们送水果来的。
虽然与戴誉的关系很清白,夏露仍是不免一阵紧张,咽了咽口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而是被问到的夏洵,一派诚实天真,坦然道:“在小火车上,这个叔叔请我吃了油饼!特别香!旁边这个姐姐是他侄女!”
夏露小心翼翼地觑着母亲的神色,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
谁知,听了夏洵的话,她非但没生气,居然还笑了一下。对上他们不解地视线,解释道:“呵呵,那他跟我们家还挺有缘的。这位雷□□之前帮过我,你爸还想找他表达感谢呢,可惜一直没找到人,没想到居然被你们碰上了!”
夏露&夏洵:“???”
你在说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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