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儿时她是何等的疼你?一颗心几乎全扑在你身上。
“后来……她许是有她的不得已。
“太夫人憎她再醮,禁止府中论及她,更不许她的音信传到你耳里。
“那些年,她写来的书帛全被拦截……她不是不管你。”
良媪徐徐讲述着。
按说她一个奴婢不当说这些。
可她不忍见女君一辈子困于此,永远走不出幼时心魔。
其实太夫人临死前也有悔意。
她一生最偏爱二子。二子遇难,唯留下姜佛桑这一点血脉。
心知二儿妇不会长久守着个牌位,只盼她能恪尽母职,将孙女好生抚养长大,待孙女长成后,是去是留都随她意。
可在京陵落脚才两年,柏夫人就归了家族,自此与姜氏断了联系,直到两年后改嫁裴氏。
女君五岁离母,没日没夜苦喊着要找阿母,等来的却是母亲再醮。
年幼的女君尚不知改嫁是何意,只从仆人的议论中得出阿母不要她了的结论,后大病一场,险至垂危。
好好一个孙女,弄得险死还生,太夫人焉能不恨!
她的憎恨也渐渐影响到了女君。
不知从何时起,女君再也不闹着要找阿母了。
一年年过去,到了后来,纵使没有太夫人吩咐,她也不愿再听到有关于柏夫人的只言片语。
这些年间,柏夫人不止一次来过京陵。
姜门她肯定是进不了的,专等在女君外出或还府的路上,泪眼滂沱地唤一声阿女。
但女君从来视而不见,甚至在柏夫人企图接近她时,冷眼唤来侍从将她驱离。
太夫人离世前曾叹惋,不该在孙女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心结不解,恐她一生都不会幸福。
良媪想做的,无非就是解开女君心里这个疙瘩。
“去岁与许氏定亲后,消息传至西江郡,柏夫人忧心如焚,亲至京陵与家主和骆夫人商谈,言许氏恐非福地,不欲你嫁进去。结果……”
结果就是骆夫人将她羞辱了一顿,说她再醮之身、弃女之人,有何资格再来插手姜族之事。
而姜佛桑出于某种微妙心里,和身为姜氏女自以为的“责任”,不愿一见,更不愿一听……
“每个孩子都是为娘的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怎会狠心抛下你不管?女君,”良媪将她扳过来,替她拭了扺泪,“你阿母她心里是有你的。”
姜佛桑自以为冷硬如铁的心脏,不知怎地就被触了一下,只感到一阵闷疼。
她坐起身,扑进良媪怀里,珠泪滚滚。
“哭吧,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
良媪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良久,哭声渐停。
姜佛桑仍偎在良媪肩头,不肯把脸转过来。
良媪心知她这是害羞了,笑“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都是孩童,为母亲落泪又何羞之有?”
姜佛桑确实有点羞耻。
两世相加,她年岁真得不小了,如今竟还为了这种事……
或许真如乳母所言,便是活到一百岁,只要母亲尚在,就仍可以做稚子。
只是此去经年,时过境迁。
母亲有了自己的新家和疼爱她的夫郎,还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也早已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纵然愿意与过去和解,也无必要了。
况且两人的关系已经定格在一个错误的格式里,她从未学过该如何与自己的母亲相处,想必母亲面对她也会同样无措。
母女之间若徒留亏欠与补偿……相见争如不见。
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