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他这一点,却也害怕他这一点。
尤其在她与萧家,或者与萧琥必然对立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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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女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视下,萧元度深觉自己无所遁形。
他本可以反驳,但,他无从反驳。
一切正如姜女所言——
他曾经掩耳盗铃,回避萧琥与姜女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想避免在羽翼未丰之时就与萧琥撕破脸皮,继而走上前世那条老路。
等意识到姜女尚在人世,意识到萧琥对他的哄骗敷衍,意识到他不过也只是萧琥制衡的一颗棋子,又有萧元姈的下场以及扈长蔺的“成功”在前,某些时刻,他的确兴起过某些念头。
那个念头兴起以后,他不止一遍地在心里衡量过姜女与权势孰轻孰重。
结果正如他之前告诉姜女的那般,他清楚地知道若真娶了别人他和姜女之间就再无一丝可能,却还是向何家提了亲。
他是真地想放弃过姜女。
不想溺毙在回忆里是真,想要试试走另一条路也是真。
或许对姜女的恨不过也只是他顺势放手的借口——为了让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不得不放大姜女的抛弃,无视姜女曾付出的真心。
他试图骗过自己,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再加上已经知道前世自己误杀了萧元胤,在面对萧元胤时他无法理直气壮,内心时刻面临着双重熬煎。
可是留给他回头的余地已经不多。
自从他领兵掌权,又隐隐露出那方面的倾向,一众属官佐吏各有拥趸,棘原城早已是暗潮涌动。
即便他们兄弟俩无心,这股暗流也会推着他们往不同的方向。萧元胤身后的人,他身后的人,会自发推动他们往前,难有善了。
便是他及时收心转意,亦或定力足够、始终不为所动……他与萧琥的最后那番话并非只是为了气萧琥,为别人卖命打江山,最后再被当乞丐施舍个零星半点,他的确不甘心。
萧琥在时还好,萧元胤接任,他也能忍下。但当萧元胤也不在了,他能否再继续隐忍下去?萧家还有谁值得他隐忍如此?
荒废半生,最后还是那样的结果,不是太可笑了吗?
这半生,本可以是他与姜女团圆美满的半生。
“如果,”萧元度再开口,有些艰难,却也坚定,“真有那一日,我选你。”
在她与萧家,她与任何人,乃至与这天下之间,他选她。
这可真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姜佛桑心想。
但,“我不敢去赌。我也不想置你于那样的境地、背负永世的骂名。”
萧元度近前一步,握住她手臂两侧,尽量压制情绪:“阿娪,你是我的妻子,却日日伴在那昏君之侧,你要我怎么想?你还要我怎样才肯跟我走?”
“我们之间的局面,真的只有我随你离开才能破解么?”
“是。”萧元度很肯定的给出答案,“如果你还在乎我,就跟我走。”
姜佛桑久久凝视着他,而后摇了摇头:“不,我不这样认为。”
“什么?”萧元度没有听清。
“正如当初我不觉得只有你为我与萧琥决裂乃至脱离萧家才能证明你的真心,我也不觉得我爱你就必须放下一切跟你离开。或许你觉得面前的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阿娪,但如果真就那样跟你走了,我将不再是我,即便你以后给我荣华、许我高位,到了闭眼那一日我依旧意难平。我不想那样。”
姜佛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的,为什么不能亲自去取呢?”
停了停,轻声又问了句:“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