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泉一面吼着,一面指挥着战士们迅速向中山村转移。
没有打扫完的战场,也来不及打扫了。
那十几门重炮由于笨重,在制战士们先前的推动转一下,此刻离了村口也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外面倒的是一地鬼子的尸体,战士们急匆匆地将伤员和牺牲战士的遗体率先抬进村子。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半空中已经传来鬼子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
听到这声音的沈泉心底咯噔了一声。
“噪音太大了,鬼子的飞机估计是低空飞行过来的,咱们怕是没可能躲开鬼子的视线,所有人立刻向地道转移。”
好在先前的作战爆发的区域离村子并不算远。
战士们迅速有序地进入村内,接着在沈泉的命令下,从地道的入口钻进村内的地道。
这些地道挖设的都相当牢固,在地面三米以下,鬼子的飞机过来,只要不是长时间地冲着一片区域持续轰炸,不至于将这些挖设的地道炸塌。
战士们的动作够快。
伤员都转移了过来,战士们也基本上都进入村内,大部分成功进入了地道,还有一部分依托着村内的屋舍躲避,也不至于被鬼子的飞机轻易发现。
指挥着转移完的沈泉稍稍松了一口气。
外面已经传来轰炸声。
处在地道口的沈泉谨慎起见,安排着最后一批转移过来的战士进入地道时,多问了一句:“所有人都已经进村了吧?”
最后过来的通讯兵小战士保田红着眼睛说道:“营长,俺们排长还带着大家在村子外面呢!”
沈泉大骂道:“怎么搞的?鬼子的飞机都已经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所有人立刻转移吗?”
原本已经急红了眼的保田,眼眶里噙上了泪水,话语间有些呜咽。
“营长,排长说俺们这次缴获那十几门火炮不容易,要是不把火炮拉进村子里,肯定会被鬼子的飞机发现,全给炸掉!”
“大家都往村子里跑的时候,排长带着俺们反朝着火炮的方向跑,准备在鬼子的炸弹投下来之前,把火炮拉进村子里藏好。”
说到这里,保田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了,像是决堤似的砸落下来。
“营长鬼子的炸弹来了俺们都怕死,可看见排长往炮的方向跑,大家谁也没有犹豫,全都跟了上去。”
“俺是在半道上被排长踹回来的。”
保田决堤的泪水中,情形似乎回到了在鬼子的炸弹即将砸落的前一刻。
村外。
绝大部分战士已经在沈泉的命令下进入中山村。
通讯排排长黄仁轩一直带队留在队伍的最后方,确保整个过程中的通讯畅通。
确保沈泉这个指挥员可以第一时间收到通讯,得知战士们具体的转移情况,是不是最后一位战士也已经转移进村子。
炸弹快掉下来的时候,黄排长瞥见就在十多米外的十几门火炮。
多好的火炮呀,就差这十来米的,再有片刻工夫就能拉到村子里了。
想到这里,黄排长一咬牙,顾不得性命,朝着火炮的方向跑去。
他当时也没有多想,甚至没有考虑到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拉得动那些笨重的火炮。
接着,黄排长这么一跑,身边通讯排二十多位战士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保田是通讯排最小的战士,还不满十八岁。
平时黄排长对保田是最照顾的,不像是排长,倒像是兄长。
眼见黄排长一行向着火炮的方向跑,保田也连忙跟了上去。
途中,脸色决然的黄排长忽然瞥见跟上来的保田,脸色骤变,大骂道:“小兔崽子,你跟上来做什么?”
“俺要跟排长一起把火炮抢回来。”
保田的理由是那么简单纯粹。
大家都猜到了黄排长的意图。
黄仁轩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不怕死的?”
保田咬着牙,“排长都不怕,俺也不怕!”
“你个混蛋玩意儿,你小子才多大?毛都没长齐,给我滚回去!”
“排长,俺不怕死!”
“屁话,老子又不是去送死,再说了,留你回去是给营长报信去的!”
说着,一向性情温和的黄排长,扭头直接一脚把保田踹翻在地上,大喝了一声:“回去告诉营长,咱们营的机炮连,老子要定了,回头让营长记得请我喝酒!”
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黄排长已经带着通讯排的战士们冲到了火炮所在地。
拉着火炮就卖力地朝着村子的方向推去。
保田是红着眼睛跑回去向沈泉汇报情况的。
地道口。
沈泉听完保田的叙事,攥紧着拳头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都快抠进了肉心。
轰隆——
整个地道外已经是一片轰鸣。
村子里似乎也遭到了爆炸的波及,地道口有杂物砸了下来。
“排长——”保田哭的稀里哗啦的,就想往地道外传,被眼疾手快的沈泉一把拽了回来,死死地按在墙壁上。
地道外的爆炸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停歇。
整个地道口几乎被杂物完全封闭。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沈泉这才下令让战士们疏通了地道口,率先派出一些侦察战士出了屋子,四处探查情况。
“营长,鬼子的飞机已经撤了!”
“村口,立刻去村口查看情况!”
沈泉一马当先,冲出地道口,带着一些战士便往村口的方向赶去。
迅速赶到村口之后,孙泉一眼望过去,原本就淌了满地的鬼子的尸体,已经被炸得肢体残缺,一片狼藉。
整个村外的开阔地上,简直像是一片炼狱。
但这些都不紧要。
沈泉的目光在空地上快速的搜索,他急于找到黄排长一行。
目光搜寻着,带着急迫。
很快,
找到了,
那是二十多位战士,穿着独立团战士特有的制式军服。
崭新的军服,那是战什么的骄傲!
还有脚上穿着的特质军靴,那更是独立团战士们平日对外吹牛的资本。
此刻却只是一片残缺,二十多位战士静静地躺在地上。
被鬼子的炸弹炸得同样残缺的几门步兵炮和山炮散布在周围,散落一地的零件证实,这些火炮无论在“生前”有多么的风光,此刻也只能沦为一地废铁。
“排长——”
撕心裂肺的哭声。保田疯了一般朝着一道身影扑了过去。
那身躯有些残缺,一只手死死地扣在一门山炮的滚轮上。
他的面孔是模糊的,但浮现在战士们印象中的黄排长的面孔,却依旧清晰。
泪水从周边活着的战士们的眼角悄然滑落。
强打起精神的沈泉注意到,在村口的土墙下,被柴堆掩盖着的地方,还有五门火炮,三门75山炮和两门70步兵炮。
黄仁轩他做到了,用生命护下了这几门火炮。
保田先前的话语似乎还在大家的耳畔回响:
“小兔崽子,有了这些火炮,往后咱们能少牺牲多少同志?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咱们通讯排就是全部牺牲了,那也值了!”
再也压抑不住的泪水,从铁血将领沈泉的眼角悄然滑落。
他在心底嘀咕着:
老黄,你的这顿酒,老子算是欠下了他么的,不就是几门火炮吗,团长说了多少次了,武器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你他娘咋就这么糊涂呢?
战士们默默地继续打扫着战场,泪水噙在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