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当父母不担忧子女的,我本以为我可护她一世,可未料到,我压根护不了她的周全。”
“那也是个秋天,只是比往年要寒一些,那年我的绾绾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也是一腔热血的年纪。我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赶尸归来,脸上带着的都是笑意,和我一直说那几具尸的家人如何感激她,与我谈这门活儿是怎样值得尊敬的行业。那日,我的丫头靠她自己,拿到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说要给老夫我买一件新衣,我也就允了她独自下山,可哪知,夜深了,她都未回来。”
说到这里,蜀敛的眼角已是湿润了,齐卫楠有些不忍再掀开这位老人的伤疤,刚打算截住他的话,却被他压制而住。
“我慌了神,一路去找,最终于山脚处,找到了我的丫头。她躺在血泊中,任凭我怎么唤她,她都不回应我,只是静静沉睡着。三天后,阿稳赶来了,但他一直抱着绾绾,不愿撒手,他总和我说,绾绾没死,她只是睡着了,一开始我还以为阿稳是伤心过度自欺欺人,但在绾绾头七打算入棺时,我发现她仍和几天前一样,无任何尸化的迹象,面色红润、身体柔软,就同你那具尸一模一样!”
齐卫楠听到这,大致明白了为何蜀敛要将此事告知自己了,因为他们都是亲自经历的当事人。
“这种种迹象告诉我们,绾绾仍有一线生机,只是我们不明其中道理,为彻底明了这事的根源,我便和阿稳查阅了上百本古籍,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天后终是让我们查到了。古籍上没有详细记载这种迹象的称名,于是我同阿稳将其名为——半死。一个人彻底的死亡,除了众人皆知的无气、心停外,还包括三魂七魄是否存在。”
说着蜀敛忽考问起了齐卫楠来“小子,你知道三魂七魄分别指何物吗?”
齐卫楠嘚瑟地擦了下自己鼻子,傲气十足地昂了昂脖子,模样有点神似要下蛋的老母鸡。
她虽是个半吊子吧,但这些常规理论她还是明白的。
她清了清嗓门道来“三魂乃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你倒也聪慧!”蜀敛难得地由衷夸了夸她,接着说罢。
“而绾绾正是因尚存七魄而保留住了一半的命,可却因失了三魂而变得不人不鬼,这三魂已是荡于尘世间,但具体在哪,无从可知。于是,阿稳便带着绾绾于这偌大的世间寻起了她的三魂,说来也是极幸些,才一月有余,便寻得了绾绾的两魂,可偏偏在寻这最后一魂时,月空盟的人找上了门,完全不顾阿稳的说辞,执意认为绾绾就是活死人,一剑……灭去了她的魂灵。”
蜀敛的声音已是十分颤抖了,但眼神却依旧紧盯着那只秋蝶。
直至那棵树上最后一片叶子的掉落,它便舞动着翅膀,飞到了无人视线可及之处。
听到这,齐卫楠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愤意,直接拍桌而起。
“这月空盟怎么能这样!连诱灵都没有尝试,就断定绾绾是活死人!太过分了!”
她本以为月空盟是正派门市,曾一度将它视为自己理想之地,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蜀敛摆摆头,是一副失望到绝境的云淡风轻。
“罢了,小子,人们往往畏惧的不是畏惧本身,而是畏惧自己。对于他们大派而言,面对从未见过的新事物,选择扼杀,何尝不比选择接受要容易得多?”
“可明明当时绾绾只差最后一魂了,最后一魂了啊!明明已是爬到悬崖边缘,再伸伸手,就可够及崖岸了……”齐卫楠说着,却引起身旁老者一阵苦笑。
“呵呵,小道士,你自己都说了,那是悬崖,跳崖容易,这上崖简单吗?更何况还是布满毒荆的悬崖。”
齐卫楠不懂蜀敛话中的深意,只觉得心中燃起了一阵道不出语不明的滋味,试探性地朝蜀敛发问。
“那老伯,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老夫也不知为何要与你说那么多,只是觉得,身为他的赶尸者,你应该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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