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林曜和汐宫奏一直都陪在立花由衣的身边。
医院的消毒水味并不好闻,尽管生理上林曜不排斥,可这股味道总是饱含着一种充满死寂的忙碌——忙着生、忙着死、忙着祈祷、忙着遗忘。
但最多的一直都是绝望。
三人都请了假,医生的判断是半个月内立花由衣的母亲便会离世,金风的判断是不超过七天,立花由衣看到的命数则是这周六。
“我也没办法把她母亲救回来么?”林曜问道。
“油尽灯枯的生命注定消失。”金风打哑谜似的说着“新生和死亡都是这片土地的馈赠,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僭越。”
“那我这个神明也太无能了吧?”
林曜叹了口气,上一个这么弱的神还是那个被绿胖子吊着打的洛基。
金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背后有着很是复杂的原因,现在的我没法解释。”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类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
“没关系啦,反正我早就做好心里准备了。我都说了嘛,我是悲观主义者。”
得知了林曜身份的立花由衣完全没有震惊,很是平淡的就接受了这一事实——就像接受了自己母亲注定的离世。
“不管怎么说、至少阿姨的身边还有你在……【爱是我们死去时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它能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林曜艰涩的说着——语言在伤害他人的时候是无往不利的利器,但安慰他人之时通常都苍白又无力。
“路易莎的《小妇人》么。”立花由衣垂下了眼“曜君真的这么觉得么?”
林曜沉默了半晌。
他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话可以说,用尽辞藻和修饰来将死亡描绘的平静又温和——但对有些人来说,面对所爱之人的离世、比面对自己的死亡更加困难。
【越是深爱着某人,死亡的意义便越沉重,伤痛也越深刻。爱与死并不是两回事,它们作为彼此的一侧永存。】
立花由衣明白他的意思,亦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
周六的那天还是如期到来。
林曜没有将这个日期告诉立花由衣,可少女还是猜到了,毕竟一旁的汐宫奏完全藏不住心事。
“无论如何、真的谢谢你们,这段时间陪在我的身边。”
等到晚上七八点钟,果不其然,iu病房里各类维持与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上的读数突然开始了变化。
立花由衣紧紧的握住了母亲的手,张了张嘴,却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尔后又紧紧的抿着。
林曜知道,现在她也只是想要和母亲道一声别。可病床上的女子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好在他先前就想到过倘若如此应该怎么办——金风的阴阳术完全帮不上忙,倒是汐宫奏有办法。
“紫微斗数不是只能观测,其实也有能够影响命运的法门,虽然只能改变一点点……我现在能力不足,不过如果有曜君的辅助的话,说不定可以试试看。”
林曜和汐宫奏十指相扣,金色的光芒闪现——挽救眼前之人的生命毫无可能,但说不定有机会能够让两人最后再见彼此一面。
汐宫奏抬起了右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了繁复的金色文字。
“【星临庙旺,再观生克之机。】”
文字的构成越往后越是困难,最后一笔写完的时候,汐宫奏累的气喘吁吁,林曜的脸上亦是一片惨白。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仪器上的读数慢慢缓和下来,病床上的女子指尖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妈妈。”
立花由衣轻轻喊了一声。
“……由衣。”
衰弱的女子仿佛有着预感,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但看到病床旁的女儿之时、黯淡无神的眼眸中还是出现了些许的光彩。
她吃力的抬起了瘦削的右手,捧住了女孩儿的脸颊。
“……不许哭哦。”
“我才不会哭呢。”
立花由衣努力的勾起嘴角。
“妈妈、我跟你说哦,我现在的生活可好了……我交到了一个帅气有钱、对我还特别好的男朋友,还认识了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好闺蜜……”
女孩儿像是在跟许久未见的亲人聊着家长里短,病床上的女子认真的听着。
“妈妈,不必担心我哦……”
“嗯……那真是……太好了……”
疲惫的女子断断续续的说着,虚弱到了极点的嗓音中却是满溢的开心。
病痛经年累月的折磨着她,但直至死亡、也没能磨灭她为女儿露出的幸福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