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怪不到仙神的头上。
但也不是百姓的错。
白贵很清楚这一点。
崇祯年间旳内阁大臣杨嗣昌曾经写过一首《西江月》,其中有句话,“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这句话是在讽刺明末造反百姓,不应该揭竿而起,而应该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饿殍。不然就如奋臂的螳螂一样,迟早会被朝廷的车骑碾碎。亦是语出庄子的《人间世》:‘(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信息的不对称,导致百姓愚昧,从而被仙神收割信仰。
愚昧不是罪。
从古至今,愚昧从来不是罪。
“你为了什么而读书?”
白贵犹记得徐秀才曾经问过他的这句话。
他的回答是,为了知道道理而读书,他想知道在耕田的时候,为什么有垄有圳。先人只传授了经验,而学堂能传授给他知其为何物的知识。
为了什么而读书?
这一次,白贵作为掌握知识顶端的仙神,再一次叩问自己。
“杜子美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摇头。
这是杜子美的志向,却不是他的志向。
“帝君,小王已在王宫中设宴,还请帝君和娘娘恩允。”
比丘国国王深深一躬。
杨婵玉容泛喜,她听到比丘国国王将她和白贵凑到一块,心中喜不自胜,对白贵传音,问道:“白大哥,你怎么决定?”
见白贵没回答她的话,她怔了一下,正欲再问,可忽的见到了白贵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心里大体有了数,“帝君和本神尚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此次宴请就免了吧。”
比丘国国王脸色愕然,但也不敢违逆圣母娘娘的旨意,只得带领百官退走。
繁花如锦的人潮退去,留下的只有寒衣庇体的百姓。
他们佝偻着身子,跪地向显圣的仙神祈祷、
“悟道,白大哥悟道了。”
杨婵向众人解释道。
她家学渊源,见识不浅。
似白贵这等大罗道统出身的天仙,一个个心性剔透,悟性惊人。例如释迦摩尼一千多弟子,尽是开悟之人。一旦开悟,或许在修炼上不会比别人肉眼可见的更快,但终有一日,会抵达彼岸。
悟道,悟透了这一道途,就相当于在彼岸抛锚定点。
剩下的,只需一步步去求索就行了。
这个道,可能是法则,可能是志,是愿,一切皆有可能。
但道路已确定,却不代表,这一条路有走过去的可能。
譬如地藏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一条道,就是地藏佛的道。只待他度尽了地狱中的恶鬼,那么就算是得道了。
但地狱的鬼物,又怎么可能真正度尽。
……
“读书为了什么。”
白贵看向地面上跪着的蚍蜉,蚍蜉也有强弱之别,仅有寒衣的蚍蜉,无疑是最虚弱的,他忽而明白了什么。
读书第一步。
为了改变命运,出人头地。
读书第二步,
是为了让和他以前一样的人,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愚昧……可以被打破。
当众人皆不愚昧的时候,仙神也就没有了利用于此收割信仰的土壤。如此一来,他心中的疑惑、不忍自会消除。
他改不了众神,他只能改变众生。
即使他有杀戮掉这些“恶神”的能力,但若存有这片愚昧的土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想明白了问题的一切。
白贵也不着急去做。
谋而后定,一向是他的风格。
他能想到的问题,定然有人也思过,做过,但如今仙神仍旧,众生仍旧。可见这一道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白巡检,你开悟了?”
嫦娥望着眼前俊朗的道人,暗自心惊,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白贵的时候,还是白贵在长安皇宫写青词,那时的白贵虽为天仙,但境界只是初就,气息尚且不稳。可第二次再见白贵的时候,他的气息宛若深渊大日,更为太上徒孙……。
仅是几日(天上)的时间,这进步也忒快了一些。
“算不得开悟,只是想通了一些东西。”
白贵不欲多说,敷衍道。
见此,众人也不多问。修行上的事情,向来忌讳莫深,此刻有如此多的人,白贵不肯轻易道出,也在常理之中。
“白道长,贫僧另有西天取经重任。”
“来日再见……”
“贫僧先行告退了。”
唐僧已收拾了行囊,领着师徒三人上前致辞。
先前他虽给白贵已经道过了一次谢,但白贵尚且处于顿悟之中。他也不好不打个招呼就走。两人是故人,白贵帮了他不止一两次。
待唐僧师徒四人牵了白龙马离开之后。
白贵开口询问:“嫦娥仙子,眼下到了地仙界,不知仙子可有别的去处?”
他是打算带着嫦娥一起前往长安,暂居几日。
长安是人道圣地,有人道气运庇佑,仙神想要探查长安没那么容易。再有他在顺昌坊白宅布置的手段,哪怕杨戬,也窥视不了白宅的内里。
“妾身……”
嫦娥看了眼杨婵,面色犹豫。
她想和白贵一道离去。此次她之所以能下凡,找的理由也是她配合司危府调查。所以她不能擅自离开白贵身边。再者,她这段日子内和白贵相处,亦有些不舍。
然而杨婵就在身边,这话她怎么都难以说出口。
“嫦娥姐姐,不如去华山西岳庙吧。”
杨婵建议道。
她倒是没想那么多,仍视嫦娥为闺中密友。嫦娥暂时没个落脚的地方,在她的闺房内住上几日,才是正理。
嫦娥低着螓首,未着急答复。
“华山距离长安不远,骑马半日就能到,要是驾云而去,数息之间。嫦娥仙子若能在三娘子那里暂居,也是好事……”
白贵瞧见嫦娥秀靥的红霞,就知她在想什么,遂顺口说道。
嫦娥见此,才轻嗯了一声。
……
定下了心中的志向,也有可能是未来的道途。
白贵回到长安后,借助乾元洞天中转到了楼观台,请教他的师父关尹子。
一人之力有限,师门才是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