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学生原本走走停停,只是在屈鹏开口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人。
他像是时空穿梭而来的,可是又不是衣衫不整。他的衣服只是太旧,但是依稀能看出是一身被珍爱的服装,熨得平平整整。
他的身高哪怕走在满是运动员的体院里,仍不逊色,如果不是神情恍惚,很多人都要误认这只是学校里的一个普通教练。
可是当他冲向屈南时,那些原本还在走路的学生,纷纷停下了。通往食堂的路仿佛拥有了凝固的超能力,将每个人都牢牢地粘在原地。
那个奇怪的人冲向了他们熟悉的屈南,嘴里喊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要是真的认错人也就算了,屈南的反应明显就是互相认识。
他抓住的是屈南,口口声声叫着的却是……屈向北。
其他学院的人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可是体院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屈向北,当年稍纵即逝的跳高天才,为首体大争夺了第一块跳高金牌,也就是从他开始,新的时代开启,背越式跳高正式成为了首体大的优势项目。
连续五届蝉联金牌。他是一个传说。
可是谁也不知道屈向北为什么突然退役,退役之后又去了哪里。现在这个人竟然抓住屈南叫屈向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每双眼睛都在看,仿佛在安安静静地问屈南。
走道上,屈南一下子被拉回很久以前。
从某天开始,爸爸开始叫自己“向北”。自己和爸爸解释,我是屈南啊,可是没有用,他就是认为自己是哥哥。
他发病的时候,不记得自己。
“可算找到你了,你们学校怎么变样了啊?”屈鹏忙叨叨地说,“和我送你到学校报到的那天不一样了啊,差点找不到你宿舍。”
“叔叔,咱们先回家,先回家吧。”陈双赶紧挡住他们,“他马上要上课,不能迟到,我送您回去。”
白洋和陶文昌也围过来,事已至此,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屈南。
“是啊,屈叔叔,我们3个一起陪您回去。”白洋站在了屈鹏的正面,好让别人误解他是来找自己的,“刚好,我们有几个动作还没理解到位,需要您的训练。”
“是是是。”陈双赶紧点头,按照白队的话往下说,“我们回去训练吧!”
“你们这不是就在学校嘛。”屈鹏找到了儿子,整个人状态放松下来,“咱们去训练场,我给你们指导指导,走吧,大家一起去……”
他要动,要拽着屈南,可屈南却定在原地,实在走不动了。
屈鹏疑惑地转了过来。“向北?”
“爸。”屈南慢慢地握住屈鹏的手腕,握住的,是他没法割舍的亲情,“我不去了。”
“什么?”屈鹏听不懂,“这……这怎么能不去呢?你们不是要训练吗?”
“不去了。”屈南忽然好累,也忽然有点冷,哥哥的外壳一直没有离开,温室一样保护着他,还给了他一个叫做屈向北的人格,“爸,我不是向北,我不是我哥。我是屈南。”
屈鹏的肢体立刻不再动了,眼神也不再动了,刚刚仿若正常的眼神开始出现一种茫然,思绪进入了一个常人不能理解的死循环。自己抓住的不就是儿子吗?为什么他说不是呢?如果他要是不是,那向北在哪儿呢?
“你不是?”屈鹏松开了手。
精神状态和眼神的转变就在这一瞬间完成,让陈双和陶文昌同时毛骨悚然。他们身边都有扮演精神病人的人,可是面对真实病例,还是差一点火候。
“那我儿子呢?向北呢?”屈鹏没再看屈南,而是看向了身后的训练场,似乎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儿子永远留在了场上,留在了这所体育大学里,还没有回家。
所以他要来找他,要把他带回去,带回家,带回家,带回家……
可是找不到他了啊。自己儿子呢?屈鹏转了两圈,朝着记忆中的训练场方向抬腿要跑,忽然又被屈南一把搂住,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屈鹏的力气挣扎起来惊人厉害,“你是谁啊!我要找向北,我儿子是屈向北!”
“爸,我是屈南,我就是你儿子。”屈南只能搂得更紧,可这次无论屈鹏如何反抗,他都没有再用“我就是向北”来安慰父亲。明明只要自己的一句话。
屈鹏还在喊,喊着屈向北的名字,这时东校门方向跑过来几名安保“就是他!那个人闯进校门了!”
陈双猛地一惊,完蛋,这下惊动了学校!
跟着安保跑来的人还有黄俊,黄俊刚刚接到屈南姥爷张辉的电话,得知屈鹏又发病了并且离开了家,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他一定是来学校找儿子。
“大家散一散,散一散。”黄俊先让学生们散开,怕屈鹏误伤,也怕人多了对屈鹏的精神状况造成刺激。闹成这样谁也不想,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吧。
陶文昌和白洋帮忙驱散人群,陈双帮屈南控制屈鹏,等待教练过来帮忙。
“我儿子呢?向北还没有回家啊。”屈鹏还在重复这一句,仿佛只会说这一句。小儿子明明就在身后,他却认不出来。屈南不怪他,当父亲偶尔清醒时,他就会认识自己了。只是父亲经常会惊讶,在他犯病的时间里自己长到这么大。
哥哥的离开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都撕裂了。
“屈鹏,屈鹏,你认识我吧?”黄俊让屈南松开手,准备接管这个人,娓娓道来的,是他压在心底的秘密,是他当年的青葱岁月,是他的疯狂和热血,“我是黄俊,比向北高两届,当年我们还在一起比赛过,记得我吧?黄俊,总是偷偷出去买烟的那个。”
屈南松开手,黄俊立刻将屈鹏拽到身边,两个安保在身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