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在她逼近过来的浓厚墨色中,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但因为凶兽骨子里的傲气与自尊,它还是没有动弹,只是甩动了两下尾巴,声音凶狠“要说,就好好地说话,不要妄想来吸本噬天的毛。”
雪明沙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贪恋地看着面前的蓝色灯球,对上它鸢褐色的眼眸,缓声叹息“乖宝,你可能对我了解得不多,既现在时间充裕,我便与你好好地说上一说。
“我生来不俗,无论灵根还是体质,都是站在让人且羡且怕的高点。虽我这一生中经历过的颇多挫折,但其中真正让我绝望之事,却只有两件。”
乖宝眸光微闪,它迅速地反应过来,雪明沙口中这两件绝望之事的节点,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继续往下解说。
思及过往,雪明沙的声音即便依旧是平静的,却仍是带出了几分怅惘“第一次,便是尤椿抢我洗灵草时,想要灭口,却伤了我灵根。我曾经自傲的一切全部消殒,为了生存,不得不挂上面具,讨好着族内长辈。但实际上,那个时候,我无时无刻都在打着转为邪魔修、一走了之的念头。”
在当时族内渠道无法为她做出灵根修复的前提下,邪魔修起码能让她的修炼速度接近正常,而并非一年年地龟缩于原地,虚耗寿元,漫无边际地等待。
“但当时,我曾祖母制止了我。彼时她时日无多,寿元无几,我便想着,那就等曾祖母坐化以后,我再离开,着手修炼与报仇。再然后,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们就等到了巽补金丹出现在金辉拍卖行的消息。”
她自从灵根被毁以后,就时常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她的道途注定无法平顺,注定要踏上邪魔修一途。
这种感觉,在她拜入易筋坊,数次截杀尤椿、却未能成功,总被她以各种各样的奇葩方式逃走之后,依旧盘旋心头。只不过现在,她有宗门、有师父,心性坚定,并不会像当时迷茫的自己一样,对邪魔修一途那般执着。
当时那枚巽补金丹,哪怕她知道,那是巨鲨刹用来钓雍微那条鱼的,她也依旧对之势在必得,只为将之视作自己挑战命运的试金石,破开命运枷锁的钥匙。
“而在那次金辉拍卖行内,则是我们经历的第二次绝望。我们孤注一掷,最后也确实竞拍成功,距离我回归正途,只差将丹道送入口的那短短几寸距离。”
“然而就在那个过程中,丹药从我手中脱离,它被一头猪抢走了。”
彼时的绝望依旧历历在目,回想时,雪明沙的心境还会微有起伏,但她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然后那个时候,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我师父,她在那位晋杭自爆之时,将其自爆能量封存,保下了我与曾祖母的性命。”
之后她依照承诺,拜她为师,努力成为她的骄傲,以及她未来可以支使的左膀右臂。
“另外一个,便是你,乖宝。是你将我的丹药从那粉猪口中夺下,并在最后物归原主。”
若是没有师父与乖宝,她的人生便当真会如她之前所预料,要么修真界内喊打,人人得而诛之,要么就一辈子趴伏在烂泥里,永远也不得脱身。
乖宝拧眉,很努力地回忆着过往,半晌它开口道“我倒也并非专门为你,只是觉得那猪很好吃。”
它依稀记得,那场金辉拍卖会在之后被众人提起时,谈论的重点,都是大家都在努力地争夺那枚海蚌……内的自己……内的粉猪……内的丹药,
但对于当时的它而言,却只是凑巧地吃掉了一头猪而已。
雪明沙闻言就低低地笑“没错,乖宝你当时确实是凑巧,但对于那个时候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我而言,你的身上却仿似自带光芒。”
她以为她一生应该永堕黑暗,但那一刻,却莫名有种感觉,自己也是被光所亲睐并笼罩着的。
虽然这束光,它既不暖,也不白,甚至还蓝得刺眼,但她当时却莫名涌出一阵心动,让她的心脏久违地感觉到了雀跃与喜悦。
那种她以为,自己只有在大仇得报时,才能体会到的感觉,被乖宝一下子赋予。
雪明沙俯身,认真地对上乖宝的眼眸,一字一顿“当时的你,就像是现在这般,格外地漂亮。”
无法被她的暗灵气侵蚀,在其中展现出独特的光芒。
被光所亲睐之黑,与能够伸手碰触之亮,倏然触动了她的心房,并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久久不可磨灭之印象。
乖宝看着雪明沙眼底自己明蓝色的倒影,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它甩甩尾巴,想要得意地笑,又因为现在的情况未明,而努力地将之绷住,凶声喊道“所以呢?!本噬天当天知道自己好看,废话说完了,你赶紧直说重点!”
雪明沙察觉到它隐藏的欣喜情绪,眸光微闪,她轻笑了一声,倏然将脸颊往乖宝的绒毛内埋。
即便下一刻,被乖宝敏锐地躲开,但是一层细密的黑色药粉,却依旧随着她的动作,渗入了乖宝的身体。
雪明沙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她收回动作,看着它笑意清甜,声音轻快“乖宝之前问我,我为何对你好。这自然是因为,我这个人自私得很,占有欲更是大到惊人。对我好、并让我感觉割舍不下的,就都将是我的珍宝,我都想占在身边,据为己有。
“到现在为止,我的曾祖母、我的师父,无论远近,都与我挂上了边,只剩下了你,乖宝。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如果我说想与你契约,想让你跟我走,你是否愿意?!”
她刚才向乖宝下的药粉,能够在短时间内,放大它的心绪。
无论是欣喜,还是迟疑,只要在乖宝心头出现了瞬间,就都会被百倍千倍地放大。
届时,这些与她有关的情绪,只要出现了哪怕只有一丝,她都将有机会与楼青茗竞争,将乖宝争取到自己的身边。
想至此,雪明沙期盼地看着它,眼底满是真切的期许。
而在它的视线下,却见乖宝在短暂地怔愣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要挖我?!”
雪明沙点头“没错,我想挖你,乖宝你看,可也能给我一个同等竞争的机会?!”
乖宝多看了她几眼,情绪陡然变得怏怏。
不仅身后的尾巴不甩了,就连眼底的神色也瞬间转为低沉。
亏它还以为,雪明沙是掩藏了些什么样的秘密,结果就这?!
就这种程度,简直是让它连个动手的都提不起。
“那你就不用想了,我与茗茗签订的是灵魂契约,无论如何,也是拐不走的。”它半垂着眼帘,无精打采应声。
雪明沙不解,仔细观察着它追问“凡事都不会太过绝对,乖宝你觉得我与楼少宗主差在哪里,只要还有希望,我都能想办法追赶追赶。
“至于少宗主的身份,我倒也并非是不想,只是我们宗内的宗主是刚上任没多久的,明显还没有到换任、培养下一任少坊主的时候。”
乖宝哼哼了两声,开口“你先将你那些暗灵气收了,这般昏昏暗暗的,我感觉不舒服。”
雪明沙哦了一声,虽心里有些不适,但还是听话地将他们周遭的暗灵气收起。
不过瞬间,外界的景象就重新映入眼帘。
此时,外面的朝阳,已经离开海平面有一段距离,他们错过了朝阳初升时的最美丽景象。但是此刻,雪明沙与乖宝谁都没有介意。
两人之间的氛围虽又重新转为松缓,但实际上,雪明沙的注意力却仍在乖宝身上,至于乖宝,则垂首看着地上的储物袋。
突然,它卷起一枚储物袋,身形变大,张开深渊巨口,就将里面的东西往自己嘴里倒。
那少见的饕餮进食景象,让周遭不少修士都停下动作,远远向它看来。
雪明沙也仰头看着上方,这一刻,她的眼底仿佛被容纳入了光。
半晌,直至乖宝将储物袋内的东西吃完,才将身形重新缩小,它似在强忍着什么情绪,但眼神却极为明亮“和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出现的时机不对。”
它与楼青茗契约,并非因为她是楼青茗,也并非是因为它喜欢,而只是因为,她是翎采为它精心挑选的,仅此而已。
它在那个时候,并不了解茗茗,所相信更多的,还是翎采的眼光。
雪明沙眉梢微拧“楼少宗主在你心中就这样重要?!”重要到不可或缺?!
乖宝此时,强压的情绪却是眼见着即将控制不住,它烦躁地奶气大喊“你到底能不能听懂话啊!都和你说了,和茗茗没有任何关系!有关系的是菜瓜!你没有遇到菜瓜,那之后的所有设想,都统统不行!”
说罢,它尾巴直接将地上的两枚储物袋卷起,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雪明沙叠声呼唤“乖宝!”
然而,乖宝却仿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
雪明沙站在原地沉吟久久,半晌,她拧起眉梢“菜瓜?!哪个菜瓜?”
另外一边,楼青茗自从从巨鲨刹的厅殿内回来,完成了与丹道王家的这次初次会谈后,就大多待在院内,或与其他访客见面,或与其他弟子们聊天。
这日,就在她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院落走走时,就看到乖宝突然哐当一声地撞开院门,直接冲了进来。
它倏地一下窜入楼青茗怀中,也不等她反应,便嗷嗷地哭喊起来“茗茗,我要菜瓜!我突然很想菜瓜啊嗷嗷!”
楼青茗看着它蹭到自己衣襟内的泪水,心中一阵抽疼,她麻利地取出一枚空的酒坛,帮乖宝将脸颊调转了个方向。
之后,才一边拍打着乖宝的小身子,让它随意发泄情绪,一边带着它转回房间。
待到结界升起后,楼青茗才开口询问“你怎么想起翎采前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委屈,发生了什么事?!”
乖宝嗷呜嗷呜地哭着,也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伤心点,竟是一时哭得止不住,打起嗝来“我也不知道,我以前都只是偶尔想,也没有多么伤心,但是刚才,我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地想哭。呜呜,原来我比想象中的,更加想他,嗝……”
对于乖宝而言,刚才雪明沙提起的那番话语,对它的心绪根本就无法造成太大影响。
关键的只有菜瓜,他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引动了它平时因为太过大条,而有意忽略的诸多思念,让它吃完一储物袋的食物以后,都无法消解。
仿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茗茗,你说菜瓜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投胎了吗?!我以后可还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