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得没多久,又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几人进得门去,只听淅淅索索摊开卷轴的声音,有人道“许先生且看,这卷便是燕太宗李附的所绘的《岁寒三友图》,原作是纸本,辗转之后,收藏者重新装裱了两回,又在后头垫了一层帛布,纵两尺,横七尺,上绘梅、竹、松柏三样,后有落款,又有私印——比起燕太宗后来所作不同,此份却是其人十七岁时画成,据闻乃是献与燕太祖贺寿用,尤显孝心,先生如若是想要为父祝寿,此作实为最佳。”
虽是隔着一架屏风,沈念禾却是不由自主地慢慢坐直了身体,转头看了过去。
隔壁安静了片刻,方才那人又道“另有一幅屏风,只是不如方才那画作来得好,也是燕太宗李附少时为其母祝寿所作的,通篇共有‘寿’字九十九个,体势各自不同。”
紧接着是纸页展开的声音。
良久之后,那人再道“本是有些贩子私下来问,只是燕太宗所作本就极为少见,流传在外的,更是罕有,我也是爱书爱画之人,若不是遇得先生,又实在手头拮据,哪里舍得拿出来……先生看着像是风雅之士,也是懂行的,我便不必多言,你看后头押印便知——这一枚花印虽在燕太宗其余书作上不常见,可也有史可依。”
他翻了翻书,念了其中一段出来,原是正史中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说燕太宗李附少年时如何孝敬父母,曾送书画贺寿云云。
沈念禾听得好笑。
旁的她倒不敢多说,可那所谓十七岁时亲手画什么《岁寒三友图》给父亲祝寿的事情,旁人可能做得到,她那义兄又怎么会去做——便是他肯去做,他那父亲爱金爱银,爱骏马爱珠宝,唯独不爱诗书字画。
李附十七岁时,应当正值其父六十岁大寿,当时他同几兄弟一同凑了银钱,大家乃是齐送的礼物,如若她没有记错,好似是一座金子雕成的麻姑献寿,足有一人高,哪里是什么《岁寒三友图》。
然而沈念禾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方才扶自己起来的文士,问道“除却这两件,是否还有旁的书作、画作?”
前头那人道“许先生实在为难我了,我而今急缺银钱,但凡能有多的可选,早已全数拿得出来,只是实在燕太宗流传在外的书、画俱是少得很,哪里能得那许多。”
那许先生并不再作答话,他好似带了几个随从,其中一名不知说了些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隔着屏风,也不甚听得清楚,说完以后,又问道“总共黄金八十斤?”
那人应道“如若两样都要,就是黄金八十斤,如若单买,则是单买的价格。”
那许先生没有回话,倒是随从一直在同那人来往问答,倒是并不纠缠价格,只是一直在细问两副书画当中的细节,一听就知道这随从是要真买了,而那卖书卖画的人显然是个个中行家,对两幅画作来历,细节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当真知道来龙去脉的,面对这隔了几百年的东西,当真要被唬住。
如果是旁人,沈念禾也许不便多管,可遇得这一位许先生,才对自己施以援手,却是不能就这般袖手旁观。
沈念禾侧耳听着隔间的话,裴继安坐在一旁,见她这般动作,也十分醒事,并未做声,而是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多半是骗子。”沈念禾不敢挪动椅子,怕发出声音来惊动了隔壁,便往一旁坐了坐,挨得离裴继安近了些,又以手半掩着嘴,转过头同他道,“我在家中见过李附登基前的书作若干,其中也都盖有印,只是印记的细节同方才那人说的并不相同。”
她这一厢往左边后头贴靠,头也半仰起来,不妨后头裴继安却是往前微挪,两人一时靠得比平日还要近了六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