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深夜,万籁俱寂。
躺在床上的四皇子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一瞬的茫然,片刻便恢复了清明。
一直守在他身旁的老太监立刻上前,“殿下,您醒了。”扶着他坐了起来。
四皇子嗯了一声,他敲了敲发沉的头,问“什么时辰了?”声音沙哑,如那石子摩擦地面,难听极了。
老太监道“回殿下,快四更了。你中了毒,伤了嗓子,还是少说些话吧。”
四皇子未置可否,却闭上了眼睛,好似十分疲倦的样子。半晌,忽又睁开,开口道“折子送出去了?”
老太监点头,“送出去了,明儿一早就能到新帝手中。”顿了一下又道“殿下,圣上能答应吗?”
四皇子嗤笑一声,在这寂静的暗夜里,十分突兀,而且刺耳。“无论她答不答应,对咱们并没多少损失。”
昨日他就写了请罪的折子,表示这些日子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痛下心扉忏悔了,现在他中了毒,身体垮了,又快过年了,他十分想念京城,想念父皇,想念宫里的皇祖母和一众兄弟。恳请圣上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圣上若是不答应他回京,于他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却让会让朝臣觉得新帝心性薄凉。若是答应了,那更好,不枉他折腾这一番了。想到这里,四皇子嘴角露出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老太监却不大赞同,“殿下想要回京,咱们可以另外想办法,您这般实在太危险了,若不是奴才反应快,殿下您现在已经没命了。殿下,这事您应该事先和老奴商量的。”当他看到四皇子毒发的时候真的吓坏了。
“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公公放心吧,我有分寸。圣上是不会让我出事的,你没看到昨儿都来了四位太医吗?”四皇子不以为然地道,他就是知道王公公不赞同他冒险,才没有和他说的,“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瞧,现在不是都朝着对咱们有利的方向走吗?”无毒不丈夫,只要能回京,对自己下毒又算的了什么?
嘿,没想到还真被阿九猜中了,还真是四皇子自己下的毒,导演了这么一出贼喊捉贼的闹剧。
“可是殿下您吓死老奴了,老奴年纪大了,殿下,你以后可不能这般吓老奴啊!”老太监仍是不赞同,絮絮叨叨着。
四皇子不耐,挥手道“行了,不提这事了。对了,胡氏怎么样了?平南候夫人又去道观看她了吗?”
老太监回道“据传回来的消息,皇子妃和肚子里的小皇孙都很好,皇子妃能吃能睡,身子骨将养的不错。至于平南侯府——”说到这里他轻轻顿了一下,“平南侯府倒是往道观送了两回东西,但都是管家送去的,平南候夫人并没有去,许是快要过年了,平南候夫人是宗妇,要掌管中馈,忙得很吧!”
四皇子哼了一声,脸色不大好看,恨恨地骂了一声,“老匹夫!”这声老匹夫,骂的自然就是平南候了。对平南候这个老丈人,四皇子是恨得牙痒痒,别的不用他出力,好歹也帮他在父皇跟前求求情呀!依他的功劳,在父皇跟前的体面,但凡他为自己说一句话,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即便四皇子心里恨死了平南候,却也不能跟他撕破了脸面,他还存在平南候会心软疼女儿,从而能帮他的幻想呢。
老太监见状,轻声劝他,“平南候夫妇最是疼皇子妃这个闺女,现在正在风头上,平南候哪敢做什么?不过到底是亲闺女,等过些时日,您的事儿淡了,皇子妃再生下可爱的小皇孙,就是冲着外孙子,平南候就是不管您,还能不管亲闺女?”
“也只能如此了。”四皇子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不然依他的薄凉的性子,哪里还会哄着胡氏?
“江风可还老实?”四皇子忽然又问。
老太监一时没有想起来江风是谁,怔了怔,才意识到四皇子说的是那个姓江的江湖人,道“上一回的消息上说他扮作给道观送菜的村民,一日送一次,倒是不引人注意。这一回的消息上没提他,想来是很安分吧。”
四皇子点了点头,“那就好。”压根不知道那个送菜人早就换了一个。
“离天亮还早,殿下您再睡一会吧。”老太监关心的劝道。
四皇子正好也有些困倦了,便顺势躺了下来,“王公公你也下去歇着吧,我这里守着的人多着去了,不会出事的。”
“多谢殿下体恤。”老太监目露感激,人却是没动,往床柱上一靠,便弓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内阁看到四皇子请罪的折子,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商议了半天,还是觉定把折子压下来。这是梁首辅拍板决定的,他对女帝的印象很好,太上皇又拉着他的手嘱咐,四皇子的这份奏折实在不好处理,答应吧,势必引起后宫妃嫔和几位皇子的不满;不答应吧,反倒显得圣上心性薄凉。梁首辅心中一合计,得,干脆压下去,圣上看不到不就不烦恼了?反正又不是重要的事情。
奏折虽被压下来了,但私底下梁首辅却是把这事回禀了,阿九微微颔首,“行,朕知道了。”面上虽没有表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觉得内阁的几个老头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尤以梁老头为最。
梁首辅回禀完这事,仍站着没走,阿九抬头看他,“梁老还有何事?”
梁首辅的神情却有些不自在,迟疑了一下,才道“圣上,您今年都二十有一了。”说了这么一句似很纠结,又似在思索着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阿九等着梁首辅的下文呢,见他半天也没动静,他道“不是二十一,那是虚岁,朕今年二十整,弱冠之龄。”阿九很认真的纠正。
梁首辅的脸抽了一下,二十和二十一差别很大吗?还弱冠呢,圣上您还真把自己当男儿了。男子二十方弱冠,可女子十五就及笄了呀!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圣上您都及笄五年了,跟您同龄的姑娘家孩子都生俩了。
“二十也不小了。”梁首辅声音里透着无奈。
“所以,梁老您想说什么呢?”阿九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脸上带着些迷惘和不解。
梁首辅一滞,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神情尴尬地道“圣上,臣是想提醒您的终身大事。”说了开头,后面的话梁首辅越说越流畅,“您是君主,您的终身大事关乎江山社稷,朝中大臣都还等着您大婚生下皇嗣呢。圣上,只有生下皇嗣,朝臣的心才安稳,您的帝位也才安稳。”梁首辅的这话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全都是掏心窝子为圣上好。
也就是梁首辅这个老众臣了,忍着尴尬也尽责提醒阿九该大婚了。
阿九作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梁老要说的是这个呀!大婚,生孩子,好烦呀!”阿九眉头微皱,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
梁首辅顿时急了,“婚姻乃人之大伦,阴阳调和,怎么是麻烦呢?圣上,那个镇北将军您不是挺喜欢的吗?若是——臣让礼部择一些身份合适适龄的男儿您挑挑?”
圣上不愿意大婚怎么行呢?梁首辅一着急,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忙帮着积极出主意。
阿九一口茶喷了出来,还挑一些,当她多好色呢?“梁老,你可别吓朕,朕才登基,可不想做昏君。”
梁首辅又道“那就镇北将军!臣知道您与他情谊深厚,太上皇不也答应了吗?您看是不是让钦天监测个黄道吉日,您把镇北将军给娶了?”
阿九哑然失笑,“娶什么呀?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