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荣山冷冷盯着马背上的男子,道“江大人,这里可不是京城。岂容你这般放肆?”
“巡抚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江寒舟嘴角噙着一抹笑,淡淡道,“我只是担心巡抚大人夜半出行的安危,怎么就成了放肆之举了?更何况,金陵城中疫病蔓延,我既受了知府大人的嘱托,又怎么忍心让你大半夜地冒险出城?”
关荣山“……”
可求求你忍下心吧!
他心里暗暗发苦,扫视四周,马背上的年轻侍卫们原地待命,气势凛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看来,今晚不能顺利出城了。
他暗自思索着,很快就吩咐方和,把车队原地解散。
别院门口顿时一片喧哗。
他又走上前几步,道“江大人,这结果可还满意?”
“巡抚大人如此爱惜生命,为大局着想,实在令人佩服。”江寒舟道。
关荣山不想再跟他说话。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自然听懂了话中的讽刺。
但是,秉承着不得罪这尊大煞神的原则,他硬生生地咽下满腹憋屈,拂袖而去。
没走几步,他突然顿住脚步,对身后跟进来的某个人道“江大人,登门做客也要看时间。如今,天色已晚,请恕我不能招待你了。”
江寒舟四处看了看,负手往前走,“没关系,我随意就好。”
关荣山“……”
恕他直言,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看江寒舟已经步入花厅,方和迟疑了会儿,提醒“大人,江大人不会平白无故跟您入府,只怕有什么事……是否需要属下把人轰出去?”
“你能轰得出去?”关荣山鄙夷地看过去。
方和被噎了一下,惭愧地低下头,呐呐道“属下愿为大人尽力一试!”
握着的拳头,彰显出他视死如归的决心。
关荣山眸光阴鸷地瞥了眼那道身影,拍拍他的肩膀,道“再怎样,我都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我怎样。且让我去会一会这个人!”
说完,他敛起思绪,恢复起往日的精明神态,往花厅走去。
由于关荣山想半夜离开,别院里早早就熄了灯,花厅里一片昏暗。
仅余一盏灯,还是下人匆忙间忘记熄灭的。
关荣山走进来,就见江寒舟正负手站在厅中,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苍松图。
他身姿挺拔修长,风骨灼灼,饶是关荣山如何嫉恨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气质慑人。
思及此,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让人去点灯,再奉上热茶。
“江大人,夜晚风凉,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昏黄的光悠悠照亮花厅,江寒舟转过身,从容落座。
他执起茶盏,顿了顿,却道“巡抚大人可怨我阻拦了你的出逃之路?”
关荣山神色一僵,勉强笑道“江大人,出逃一事,从何说起啊?”
“既然你问起这个,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江寒舟道,“金陵城疫病蔓延,极大可能与药人有关。而药人又是从巡抚大人手中炼出来的,巡抚大人不留下与金陵百姓并肩作战,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逃离,此行此举可不是君子所为。”
关荣山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不慌了。
看这样子,似乎有求而来?
他暗自觉得,这是个机会,便道“江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很简单,后续疫病的遏制与消除,总会有行之有效的法子吧?”江寒舟问他。
关荣山笑道“有没有,我还想要再斟酌一下。只是,我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江大人既然有求于我,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
江寒舟“你所指的诚意,是什么?”
关荣山笑得得意,“我听说,江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升迁与贬谪。我在江南地区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官,甚是想念京城的繁华。不知道江大人能否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说完,他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眯起眼笑着,像一只偷吃成功的老鼠。
他私心里以为,自己打了个好算盘。
岂料,江寒舟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巡抚大人,你可能还没认清事实。”
“怎么说?”
江寒舟道“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有求于我。”
关荣山一愣,眼神里颇是不解,“江大人莫不是过于操劳,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明明是你想要遏制疫病蔓延的法子,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怎么就变成我有求于你?”
江寒舟“敢问巡抚大人,这些药人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
关荣山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转瞬就住了口,惊出一身冷汗。
江寒舟又道“巡抚大人私自炼制药人,并出售出去,从中赚取大量的钱银,朝廷应该不知道吧?”
霎时间,关荣山的脸色惨白如纸。
刚才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绝望。
他怎么忘了,在京城的那些年,被江寒舟支配的恐惧?
亏得不久前还以为,他终于占了一回上风。
结果,只是他的错觉?
关荣山懊恼不已,试探地问道“江大人,你想要做什么?”
“交出与药人有关的东西。”江寒舟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
打劫都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
关荣山本来想着,若是他能好言好语的,此事未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毕竟,在东陵国,私自炼制药人不是一件小事。
他也乐意与江寒舟交好,甚至是卖个面子。
但此刻听到这些话,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江大人,你在威胁我?”
江寒舟“威胁不敢当,我只是想要减轻巡抚大人身上的罪恶,日后若是去了阎罗殿,也好重新选个好人家投胎。”
关荣山却被气笑了。
还罪恶?
他真把自己当成如来佛祖,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了?
谁不知道,这尊大煞神手上沾染了多少罪犯的血!
说这话,也不怕死在他手里的罪犯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算账?
“江大人,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关荣山克制着胸中腾腾升起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是我把东西拿出来,你就能替我在陛下面前进言升官?”
江寒舟摇头,“不能。”
“若是我把东西拿出来,你能守口如瓶,既往不咎?”
江寒舟“也不能。”
关荣山笑得愈发灿烂,“说白了,江大人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可惜,这狼太猛,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套得住的。”
“巡抚大人希望我将此事上禀陛下了?”江寒舟道。
关荣山冷哼道“江大人,你虽是大理寺卿,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却不能左右陛下的心思。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以为,单凭一张嘴,就能让陛下定我的罪?”
而证据,早就被他藏起来了。
他自认江寒舟没这个本事找到。
江寒舟目光一沉,眼里没有一丝笑容,“看来,巡抚大人已经做好了选择。既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不手下留情了。金陵城的疫病没彻底遏制之前,巡抚大人可不能临阵脱逃了。”
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关荣山的怒斥,“江寒舟,谁给你的胆子,无缘无故去软禁朝廷命官!”
“这怎么能算是软禁?”江寒舟没回头,凉凉道,“你既是江南巡抚,此次又为巡视赈灾而来,岂能在金陵百姓水深火热时私自离开?”
关荣山一脸震惊地指着他,“你……你竟然敢……”
江寒舟不欲多说,转身离开。
直到那道身影融入漆黑夜色中,关荣山脸上的阴毒才释放出来。
他猛地摔碎一个茶盏,厉声喝道“方和滚进来!”
方和急匆匆地跑进来,“大人,您有何吩咐?”
“那些东西,都藏好了?”关荣山问。
方和连忙点头,“都藏好了。您若是不放心,要不属下再去确认一遍?”
关荣山摆摆手,“不用。既然江寒舟盯上了咱们,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办法。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耗到几时。”
方和“大人,属下听说,金陵城里有位林神医,恐怕能遏制住疫病的蔓延……”
“那又如何?”
关荣山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需要守住的是药人的秘密,至于金陵百姓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林逸清能遏制疫病,那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他也有应对的法子。
难道,就只允许江寒舟上达天听,做陛下面前的红人?
只要江寒舟没找到具体的证据,来证明他私自炼制药人,他就不算处于劣势。
到时,张口白牙一说话,谁能知道真与假?
江寒舟想要拿这个来威胁他,实在是痴人说梦。
方和却没他想得那么乐观,“大人,若是江大人剑走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