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紫宸殿内。
这紫宸殿是天子便殿,往日里皇帝除了朝上议政之外,大多时候就是在了后宫,还有这一处殿内。
这会儿李由也是才刚在前面处理了几件政务,觉得乏累了,便又回到后边来,读会儿书,歇息片刻。
可没歇得片刻,就听外面一名内侍通报了一声,待得了李由允准之后,才又见是一命年纪稍大的宦官,轻足快步走了进来。
这宦官入殿称呼了两声,然后就上到了皇位旁,附在李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道“陛下,宫中密探来报,说那韩清的弟弟,韩浞回来了!”
“什么?韩浞?他不是早死了么?”李由闻言大骇,满面的不敢置信。
他当然知道是韩浞的!
只因当年韩擒狐还在生时,手握兵马大权,最得皇帝李泰信任,众皇子无一不想拉拢依靠。
但奈何韩擒狐眼中只有皇帝,且皇子们又顾忌了连络外臣的罪名,深怕在父皇面前流露出野心来,惹得天子猜忌,所以只能纷纷把主意,打到了韩擒狐的两个儿子头上。
按理来说,韩清是长子,自然最是得众人瞩目,也是亲近的首选。
但奈何这人向来和太子李用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早早就把班排给站稳了,根本容不得他们近身。
所以别无可选,那众多皇子最后,都只能将主意打到了韩浞的身上来。
像如今的皇帝李由,也就是曾经的晋王,还有在并州造反的汉王李言,甚至那没怎么出过头的秦王、蜀王……这些人,当年都没少在韩浞身上下过功夫!
不过这些皇子原先和韩浞不熟识也就罢了,只等到后来,他们一个个都与这位韩二郎打过了交道后,才发觉这个韩家老二,竟然比他那顽固不化的哥哥,还要气人十倍!
至少人家韩清,是一早就摆明了车马,打定主意要为太子谋划,所以也就免了其余皇子的再来试探打听,自讨没趣。
而他韩老二,却像是从来都拿他们这些皇子王爷,耍着玩儿!
该吃吃,该拿拿,东西都挑最好的使唤也就算了,嘴里还从来没给过一个准信儿,就只是若即若离一样,把一群龙子龙孙地全都给吊在那里,让他们多少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但这也还不是最气人的!
当年最让李由他们这些人受气的,其实还是那韩浞隔三差五地就要没个音信,寻他寻不到也就算了,等寻到的时候再问,这厮竟然还胆敢理直气壮地和他们说,自己要去海外寻仙,山上求道,往后不在这红尘打滚……
踪影不见的这几日,竟是去各处名山访道去了!
当时别说是李由、李言这些皇子,就连太子李用,都以为韩浞这是在故意耍弄自己!
把个当朝储君也是几次逗得哭笑不得,还有几次都当面数落训斥了韩浞,骂他胡言昏语,乱开玩笑……
“可听你这么说来,这韩家老二当年说的那些话,竟然不是玩笑!还当真让他得了仙缘,上山修道去了!”李由眉头紧皱着,有些不信地看着面前宦官就说道。
宫中密探既然敢来传话,把事情报给皇帝听,自然也是要摸清些来龙去脉、缘因故由的,所以也不意外地,那宦官自然就把韩浞编了来敷衍兄长嫂子的那番说辞——也就是妖邪摄魂,高人搭救,才让韩浞起死回生的那个故事,给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李由的耳中。
“嘿,原以为这韩老二从小到大,就是满嘴的昏话!却没想到,幼时的胡言竟然也让他一语成谶。摇身一变,如今竟然也是真人了!”
李由也是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当年被个孩童给吊着胃口,糊弄着吃了数不清的哑巴暗亏。
所以对韩浞白拿了自己的那些好处,他对外从来就只说,这韩府二郎早已是迷神仙迷得发痴了,自己爱惜他敦厚纯良,因此才一直多有照顾,视为幼弟!
只是没想到这会儿,那昏话竟然也成了实言!
除了让李由面上有些挂不住之外,心底也是不由得生出些许艳羡来……
“陛下,还不止这些,”
那宦官也不知是不是一时头昏,没察觉了李由心中不自在也就算了,竟然说着说着还又精神一振,眉目一挑,又继续向着皇帝说道“探子还报来说,前面城中几次三番生出异象,那血云、火云,还有遮天黑云的,全都是韩府中在斗法!说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邪,竟然在皇城当空作祟,结果反而被那韩家二郎的一众同门,全都给擒拿驱赶了!”
“且内臣这里,还又有并州讨逆大军中的耳目来报,说此番那韩清在并州平乱,也是遇上了道术之辈阻拦!但后来也是有惊无险,被随了韩清大军同行的几个道人出手平定,这才把个太原城攻下,擒住了逆贼李言!”
“而且听闻随军的那几个道人,也是和先前韩府中的一个刘道士同出一门,如今想来,也必定是那韩浞山上的同门了……”
这宦官也是连珠串儿一般,就将几件接连相近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向李由讲了出来。
而皇位上面的李由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等到这宦官将前面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讲完,这皇帝的愁眉也已经是化不开了!
就见他此刻阴沉着脸,向那宦官问道“那么多事情,为何先前没听你来禀报?莫非你还要告诉我,此前你也一无所知,到了如今才听到消息不成?”
那宦官一听李由语气不善,连忙惶恐着就跪拜下去。
深怕李由当真怪罪下来,这宦官口中也是慌乱称道“奴婢罪该万死!但先前听闻这些怪力乱神,也实在是荒唐得没边儿了,奴婢又那不稳妥,实在不敢随意呈报圣上当面,唯恐有误天子圣听……”
“怪力乱神?”李由冷笑一声,瞅着那跪着的宦官说道“朝廷每年花费那么多金银供奉下来的仙官,难道也是怪力乱神不成?”
“这……奴婢……奴婢该死!”宦官这会儿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往那地上“咚咚”磕头如捣蒜,口中也是连连认罪。
李由冷眼旁观着这宦官磕头,直等他磕得头破血流,地上见了殷红,才终于又冷“哼”一声,唤了那宦官起身。
他倒不是当真要处置这宦官,只不过这会儿胸中气闷,心头烦恼,拿他出口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