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中间的湖泊里,水面生出了涟漪,下一刻,带着欧阳昭明潜下去的宝意破水而出。
水珠落回湖里,发出连绵不停的声音。
无论是宝意也好,还是她怀中抱着的欧阳昭明也好,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而身上的血迹也在湖水的浸泡中被带走。
他们在湖水里泡了几回,时间久到宝意手上的伤口都不再流血,完全愈合。
她再低头看向欧阳昭明,他身上本就没有严重的外伤,经过湖水的浸泡之后,连最后一点伤口都消失了,但他的脉搏依旧没有恢复。
宝意抱着他,有水珠顺着她的头发落下来,落在欧阳昭明的脸上,像是一滴眼泪。
“你醒醒……”她的声音在湖里响起,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摇晃了两下怀中的人,“你问我的问题我都还没有回答你,你活过来……”
她不甘心。
明明抓住了他,却没有办法救他。
宝意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她维持着托着怀中的人,让他的上身露出水面的姿势,就这样凝成了一座雕像。
雪山里,东狄的士兵从悬崖的上方下来,落到崖底,将这一片山崖第三次搜索了一遍,可是都没有搜索到在他们的视野中落下来,应该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生机断绝的人。
不光是那个少女不在,就是被她绑在背上带下来的那个男子也不见踪影。
带领这一支队伍进山的骑兵队长站在崖底,战靴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在夏季,这原本应该是涧中流水洗刷的涧中石,可是在溪涧冰封的冬季,它就变成了这样一块浅浅地露出河床的石头。
在他的脚边,倒着几个做随从打扮的监察院官员,都已经气息断绝,血从他们的伤口中流下来,将这一片涧底的寒冰染成了红色。
“头儿。”
听见属下的声音,骑兵队长转头看向来到自己面前禀报的手下,这已经是他派出去的最后一支队伍,他沉声问道:“如何?”
“没有找到。”
明明是他们看着落下来的人,可是等到下来找的时候,找到的就只是这几个已经死去的人。
“头儿,我们还要留下来继续找吗?”
骑兵队长陷入沉思中,听见自己的手下发问,只抬头看向他,然后说道:“带弟兄们先从这里上去。若是那悬崖上的两个人真的落到了崖底,应该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也是重伤,跑不了多远。”
他们找了半天没见到人,那就是不再这里了。
“是。”
那前来汇报的士兵应了一声,接着一抬手,示意自己小队中的其他人跟上。
骑兵队长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他们说道:“留下一半人在这里继续搜索。”
他们刚刚到山顶去看过,上面满地血腥,尸横遍野,除了死去的人以外,在雪地中还嵌着各种暗器,周围的山石与树木也都被炸得粉碎。
这样威力强劲的暗器,还有上方高手相搏留下来的印记,都昭示着上面曾经发生过何等激烈的战斗。
虽然这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层次能介入的事情,但是调动他们这支守卫军的毕竟是皇室中人。
对方没有再现身,不过既然是要他们留下来收拾残局,并追剿活下来的那些余孽,那他们就按照对方的要求做到底吧,即便没有发现,那也怪不得他们。
……
平静的雪山中,接连两天都有全副武装的守备军进来搜山。
趁着这两日天气好,从雪原上经过继续赶路的商队见到这些铁骑,都忍不住好奇他们这是在搜索什么。见这些守卫军重复了先前几日他们在山中搜寻的工作,一品阁的人则有些纳闷。
不过这些皇室的爪牙跟他们向来不对付,因此为了避其锋芒,这些原本要继续进山搜索的一品阁中人也暂时只歇了他们的行动,只每日留在城中,见着这些守卫军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出去,交替着在山中翻找,也一样什么也没有带回来。
原本守卫军担心这样连续几日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等到先前那拿令牌来调动了他们的皇室中人再次出现,他们要受到责难,可是那人却只是在第一天拿着令牌来城中调遣兵力的时候出现过,之后就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
守卫军紧绷的心于是也渐渐放松下来,在等到第五日也没有从山中找到那由悬崖上落下来的两人之后,他们就不再派人进山了。
玉坠空间里,宝意对着面前的人。
自她带着欧阳昭明进入玉坠空间以后,已经过去了五日,除了第一日那样喂他灵泉,又带他下湖中浸泡伤口以后,她还死马当活马医地摘了湖心泉眼旁长出来的朱果,喂给他吃了。
眼下,这躺在黑色的松软的土地上的人,与他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脸也恢复了血色,几日下来,身上依然温热。
除了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就跟活人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就算再像活人,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不能恢复跳动,他就依然是没有生命的。
宝意接受了这个事实,想着在这玉坠空间里躲了五日,外面的人应该已经撤走了。
救不活他,那就让他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逃出去。
毕竟欧阳昭明潜入东狄,就是为了带她回北周。
现在宝意不能为他做别的,那就只有这件事了。
——就算只剩她一人,她也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