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到人少的地方,气氛也凝固到顶点的时候,陆芸花终于忍不住了,她刚想张嘴道歉,就听卓仪那边好像也要说话。
“卓哥你说。”陆芸花是性格干脆的人,不喜欢这样拖泥带水说不清楚,她看这边人少,索性往边里走走,站在原地不动了,等着卓仪说话。
她仰起头去看他,眉间微微蹙起,嘴巴用力抿着,一双眼睛灵动无比,卓仪好像能在里面清楚读到她的所有情绪。
时间似乎把陆芸花原本那些忧愁和哀怨都洗去了。
她依旧长着微微下垂的眉毛,依旧是带着点婴儿肥的桃心小脸,也依旧是一双似愁非愁的眼睛,现在却只叫人觉得温柔又端庄,偶尔大笑的时候又很可爱娇憨。
他不自觉笑开来,眉目舒展,柔和了原本显得刚硬的五官,他眼睛里也带了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像经历过风浪暴雨后岿然不动的礁石,平和、包容又沉默“我想说……我们快到了。”
陆芸花一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次红了面颊的,不是卓仪。
两人去了县衙,说明姓名来意后很快被请去后堂。
县令整整齐齐穿着官服,看卓仪一起进来还有些吃惊,这抹吃惊之色很快便掩去。
陆芸花和卓仪问好之后,他捋了捋自己的美髯,亲切地对陆芸花说“原来‘豆娘子’竟如此年轻,本官可真真没想到。”
“豆娘子?”陆芸花一愣,这不是她故事里面的女主角的名字?什么时候变成她的称呼了?
“陆娘子还不知道?”县令诧异,哈哈笑道“盖因这‘豆坊’出品样样皆是陆娘子所创,故事里那位机智果决的主人公也叫豆娘子,时间长了大家便也叫陆娘子作‘豆娘子’啦!”
陆芸花只觉尴尬得不行,勉强一笑,不知说什么。
好在县令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他见陆芸花对此恭维很不自在,也没有要深谈的想法,便转移话题。
“县城现在如此兴盛多亏了豆坊和陆娘子的菜谱,百姓多了一份收入,今日请陆娘子过来主要便是想要替百姓谢谢陆娘子。”
“大人客气了!如今之景多亏了大人和诸位,芸花小小出了些点子,如何能居功?又如何能当得上一声大人一声谢谢?”
陆芸花赶忙称不敢,这也是她心里话,田家事情解决后她只负责出点子,现在之景多亏大家自己努力。
当然,县城能有现在稳定发展的模样,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也有县令的一份心血在里头。
“哈哈哈哈。”县令又捋了捋胡子,笑意更深。
他当然看得出陆芸花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他把功劳全归根陆芸花,有几分真心也有几分夸大,现在听她如此谦逊,又称赞自己领导有方,哪能不觉得通身舒畅。
两人对对方都有了些好感,一时间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县令刚开始话题也带着卓仪,后来见他不想多谈,识趣地忽略了他,只同陆芸花说着县城变化,陆芸花从前没来过县城,对此很感兴趣,便十分捧场地听着。
卓仪饮了一口手里早已凉透的紫苏饮,静静听着。刚刚不知怎么,两个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拿着杯子进来了,现在陆芸花的红枣水早都喝完了,杯子正被她放在桌上。
这杯子是小贩自己做的,有些粗糙,只能说勉强有个杯子的样子,但不知怎么,卓仪觉得看久了有些古朴的可爱。
他的杯子上有个树疤,深色的,在浅色杯子上还挺明显,仔细看有点像……一朵小花。
他自娱自乐着倒也不急,那边县令也同陆芸花说完了话,好似要结束了,卓仪便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冰凉紫苏饮,只觉喝下去肚子里凉呼呼的。
“芸花……伯伯有件事不得不说先与你说一声。”县令的表情瞧着很是犹豫。
就卓仪没说话这空档,陆芸花已经在县令的授意下叫起“伯伯”来了。
“伯伯您说。”陆芸花笑意微敛,坐直了身子“芸花仔细听着呢。”
“唉……”县令不自觉烦恼地摸摸胡子,斟酌着语句“芸花同田家之事是有些关系的吧?”
陆芸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心里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我便直说了。”县令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田家后面那户势力……有些……好吧,是十分小心眼,田家之事对他们影响颇大,他们不愿对付朝中其他人,便将田家之事……迁怒于芸花你和卓……壮士身上了。”
卓仪早就觉得可能会有这事,但……他有些困惑地放下杯子,为何他没听顾晨那边说呢?
陆芸花神经紧绷起来,又被盯上的感觉很不好,这次又要遇到什么?是陆记豆坊的生意方面,还是陆勤身上的案子,或者是……
“陆记豆坊现在名声颇大,陆勤那事情又由我盯着,所以他们不受影响。”县令语气艰涩“芸花和卓壮士现在都没有家室吧?”
陆芸花茫然?
县令微微错开眼神,显然很为同朝为官的同僚是这种货色而感到羞耻。
“根据我朝律法,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五便要成家……从前是罚款便可拖延,现在我朝人口……有些……他们向陛下施压,今年要严些了,到了年岁还不婚嫁便会……由官府配人。”
“我听闻卓壮士丧妻……原本这律法对丧妻丧夫之人没有那么严格,官府也多以劝说为主,并不强制其再婚,可现在……若是上面有那边的人,这……便会……”
“便会盯着卓壮士特意为难。”
马上二十到了年纪陆芸花……
已经二十五要被为难卓仪……
现在新朝刚刚稳定,这种为了人口发展的律法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人少也有一个好处,女子也能作为劳动力走出家门工作,社会对于女性的禁锢要小些。
况且这世界十三四就相看人家,十五六定亲,十七八嫁出门,家家都是如此。
强制分配和罚款都是不算那些定了婚约的人家的,许多人家不愿那么早嫁女儿,早早定了婚约便好,像陆芸花这种父母接连生病,实在没顾上的倒霉孩子非常稀有。
又说卓仪……他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小半年就要换个地方,谁管他?
卓仪沉默,这才知道顾晨为什么没给他说,那家伙催着他成婚催了许久了,怕是巴不得他能成亲罢!
和县令谈完,陆芸花颇有点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她还从未听说过这样报复人的,更未听说过这样小心眼的官宦人家,也难怪混到被明君为难的地步了。
告别县令,陆芸花顺手拿着自己的杯子和卓仪一起出了府,她皱着眉,显然为这件事十分头痛。
说实话陆芸花是没想过在这世界也撑着不结婚。
就算在现代,女性到了年纪不结婚都有家里人催着,在前些年,又或者在现在闭塞些的小地方,年纪大不结婚都要被周围人议论几分,更何况把婚姻当做人生大事的古人?
只是她也不想稀里糊涂便嫁了,这时代嫁人后总要受些丈夫的制约,万一找个不怎么样的……
“唉……”又是一声叹息,陆芸花想着回去和阿娘聊一聊,不愿再想,她顺手转了转手里杯子,突然笑起来“我这杯子上居然有个小花?芸花芸花,不正是我的名字嘛!”
“……嗯。”卓仪另一只手握紧了也有一朵小花的木杯子,感觉手心微微发热。
芸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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