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黄阿姐,&bsp&bsp不知我现在给阿娘准备饭食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鳜鱼粥性温,鱼肉又算是适合病人的食材,但是陆芸花不能确定余氏的病能不能吃鱼,&bsp&bsp所以还是问一下比较放心。
黄娘子收拾着桌上的纸笔,闻言想了想安顿道“其实现在主要是体虚,需要时间慢慢调养,只要是温补性平的食材皆可,&bsp&bsp做的时候稍微软烂些就行。”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在吃饭半个时辰后再吃药,&bsp&bsp”黄娘子着重提了这句。
陆芸花郑重记下“那这鳜鱼粥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我先把粥熬上。”
卓仪在水边已经把鱼收拾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给她放进厨房。
卓家不像是陆家因为在家打了井所以吃的是井水,这屋子靠山,前主人便从山上引了一条山溪进院,&bsp&bsp在后院那里,&bsp&bsp平时清晨卓仪做完早课会用桶打了水倒进水缸,这一大缸水就是一整天的生活用水了。
卓仪基本不会在家处理活物,&bsp&bsp比如鸡或者羊、兔之类的,&bsp&bsp一般走些路上山上自己的猎人小屋处理,&bsp&bsp这样家里就不会有味道,但是鱼的血腥味没有那么重,&bsp&bsp顺着水流洗干净就好,&bsp&bsp也不用特意去山上。
陆芸花去储藏室取了些生姜和春笋,这两天春笋正当季,&bsp&bsp不说王婶秦婶这样的婶婶们会在去山上找完山货之后给她送一些,&bsp&bsp就平日里他们一家人在村里散步的时候也会遇上提着新鲜菜蔬送给他们的村民,&bsp&bsp说是感激陆芸花开起来的豆坊叫他们多了许多收入、叫他们家家里人有了活计等等,&bsp&bsp所以现在家里有不少春笋和野菜。
之前陆芸花与村长商量以后,&bsp&bsp豆坊收人时优先找招收例如寡母带孩子这样家庭情况不好的村民,因为豆坊生意够好,招了不少人,大家又都知道县城有现在这样多的机会都是多亏了陆芸花,所以都很感激她。
当然,或许会有觉得陆芸花有钱又厉害所以巴结着想走一走关系的心情,但在陆家村这样淳朴的村子里,人们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多的小心思,促使他们给陆芸花送菜蔬等物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感激”。
“配着粥吃野菜还是过于寡淡了些。”就算黄娘子说是想吃些清淡软烂的食物,也不该拿着野菜配粥这样的食谱来招待客人,所以陆芸花想了想去取了一大篮子春笋和白巡送来的干货中的一把杏仁,准备做一道“煿金煮玉”。
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风雅,其实是两道菜,一道“煿”是煎炸笋尖;一道“煮”是清熬笋粥。有云“脱油盘内煿黄金,和米承铛中煮白玉。”正是宋人描写这道一笋两吃的的诗句。
陆芸花把春笋中笋茎的给切去,只留下上面部分嫩嫩的笋尖,这是要做“煿金”的材料,笋尖脆嫩、笋茎厚实,都是一样的鲜美,但口感不同就有不同的烹饪方法。
就因为吃起来口感不同,所以笋茎更适合用来炖煮做羹,但现在已经有了鳜鱼粥,“煮玉”就没有必要做了,可是笋切开后过夜就不好了,陆芸花便把它切了放在外面的竹篾子上,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晾晒制作笋干。
不论是什么油炸食物都是刚刚炸出来味道最好,所以陆芸花先做起要花时间的鳜鱼粥。
粥、稀饭和米汤很多人看起来是差不多的东西,其实他们有着很微妙的区别。煮粥火候水米比例都有讲究,要米要处于一种开花但是不糊烂的程度;稀饭则不然,要求米不开花,颗颗完整似是饭粒;米汤最薄,水多米少,煮出来说是饭更像汤。
这道鳜鱼粥除了要米符合“粥”的要求以外,还有很特别的一点它的鱼肉不用切而是整个放在粥上。
没错,去头去尾的整块鱼肉轻轻拨去鱼皮,整个放在已经泡了很一会儿、煮起来很容易开花的米上,盖上陶锅盖子,半煮半焖之下鳜鱼鱼肉软烂,只要轻轻提起鱼骨,大片大片的鱼肉便尽数落进粥里,鳜鱼鱼肉鲜美柔嫩,刺少丰腴,只要再捡去一些小骨刺、拿勺子搅一搅,鳜鱼蒜瓣状的肉就成了鱼茸,和煮开花的大米相得益彰。
“两条鱼应当是够了的……”陆芸花比了比去皮鱼肉的大小,这两条鳜鱼都不算小,配上米粥应该够吃了。
当然,说的是够黄娘子和孩子们吃,对卓仪和白巡来说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平日吃得就多,更不用说今早奔波着帮忙找大夫,两人都消耗不少。但是陆芸花今天实在耗费了太多精神,就算现在整体心情是喜悦的,依旧没什么精力再做什么大餐大菜,最终还是用了最最万能的卤锅卤了最后剩下来一些肉,又蒸了些馒头,等等一起做肉夹馍。
其实这搭配怎么看都很奇怪,原谅陆芸花实在是没精力再做什么,最后还是就这样将就吃饱算了。
把姜切丝铺在鱼四周,这次选了一个宽口带盖的陶锅,所以两片鱼肉并排居然也能放下。陆芸花把材料放好,先开了大火煮沸再转为小火,盖上盖子,接下来都是等待的时间了。
“芸花,我去大夫那里抓药。”陆芸花擦擦手出去,正巧和黄娘子碰上,她洗漱了一下,脸上瞧着精神许多,身边居然跟着有些不情不愿的白巡。
注意到陆芸花惊奇的眼神,白巡轻哼一声解释道“她不知道路,阿卓说要在家里陪你,我带她去大夫那里。”
陆芸花了然,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卓仪现在成婚了,总不好一个人陪着女性朋友出门。他和黄娘子出去不行,那就得带上白巡三个人一起去,既然白巡不管怎么都是要去的,不如他在家里,只叫白巡陪着黄娘子一起,这世界男女大防还没到不许和异性朋友一起出门的程度,只要路上行为保持距离就不会有什么。
当然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要更注意这个方面一些,也只是因为在意伴侣的想法。
“大概什么时候开饭,我们现在去可以吗?”黄娘子问陆芸花,她这意思是要是饭快做好了他们就明天再去,总不好叫陆芸花辛辛苦苦做了饭他们却去忙别的事。虽说她早上只吃了一点,但现在这句话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她已经习惯的吃饭不规律的生活,因此抗饿能力还是很强的,刚刚喝了些水又不怎么饿了。
白巡倒是有些满怀期待地看着陆芸花,他不是不想和黄娘子出去,主要是他已经被这些日子的规律又丰盛的早午晚饭养成习惯,今日中午没吃到现在,真是快要饿到维持不住形象抱住肚子叫它不要咕噜咕噜叫了。
“不急呢。”陆芸花算了一下鳜鱼粥煮好需要的时间“大概半个时辰后就好了。”
“半个时辰……”白巡一听不禁垮起个脸,对还要半时辰才能吃饭这件事很怨念“那够我们去一趟大夫那里再回来了。”
“那我们快去快回。”黄娘子一锤定音,和陆芸花点点头就雷厉风行地在前面带着白巡往外走。
“用不着这么急,你走这么快难道知道地方不成?”
“白郎君没吃饭腿软了?就这点路拖拖拉拉……”
听着他们两吵吵嚷嚷、一前一后走远,陆芸花忍俊不禁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转身去房里拿了石臼出来,这会儿要把洗净擦干的杏仁捣成细碎的颗粒,等等炸笋尖的时候用,这也是“煿金”的特殊之处。
她坐到卓仪身边,今天天气不是很好,虽说没有阴沉沉的云朵和冷冽的大风但还是没什么太阳,加上从早上开始家里就忙忙慌慌,故而今天饭桌还是在堂屋里。
今日喝得是“丁香饮”,竹叶在轻轻炙烤后配上丁香这种香料,热水焖泡。卓仪平时不会做这样繁琐的茶水饮子,可见今天心情也很不错,愿意花费时间在这里煮茶。
“不要了,我有些喝不惯。”陆芸花以前从未喝过这个茶,她喝过竹叶茶,也凑热闹做热红酒的时候买过丁香,但是现在乍然一喝竹叶和丁香这种搭配还是感觉怪怪的,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感觉还是更喜欢清茶。
只可惜现在茶叶制作才刚刚开始发展,虽说已经有了自己随便烘干的粗茶但是大多味道说不上好,更不用说只有有钱人家喝的、像是汤一样的“煮茶”了,和从前白茶、绿茶、红茶……完全没有可比性,倒不如喝清水。
见她不喝卓仪也不勉强,换了新杯子给她倒了杯清水,把那杯茶放到自己面前,又顺手又接过她手里的石臼“我来吧,要弄成什么样?”
“捣碎就好,不用太细。”不用自己出力肯定更好,陆芸花轻饮一口清水,反正白巡和黄娘子都不在家里,把水杯一推就像只猫一样懒洋洋趴在桌上。
她脸上红痕犹在,眼睛也有点肿,刚刚没觉得,现在一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如泄了气一般,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更不用说再讲究什么仪态。
轻瞧她一眼,挺直腰背坐姿端正的卓仪没说什么,反倒是给她让了点位置,把她旁边的茶壶往自己这边推了推免得烫到她“我前面叫孩子们去阿娘那里,这么久,应当是被留下来说话了。”
“嗯……”陆芸花声音很小,慢悠悠挤出来这么一句,听了这话更是松了些劲儿,配着半挣不挣的眼睛,好似就要睡过去了一般。
卓仪也就不再说话了,他有心叫陆芸花再涂些药,但是刚刚因为这事情陆芸花和他闹了别扭,他想了想还是没提,准备睡前再提醒她涂药,睡前涂了药膏又不用出去见人,这总归没事了吧?
两人再没说话,卓仪轻轻捣着石臼里面的杏仁,陆芸花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发呆,一时间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火盆中炭火燃烧的声音和外面偶尔吹起的清风。
“阿爹、阿娘。”没多久云晏从外面进来了,陆芸花听见声音慢慢坐直身子,却看云晏身边没有其他孩子。
“他们呢?”卓仪问云晏。
刚刚黄娘子和白巡一起去找大夫的时候云晏他们这些孩子都在余氏屋里说话,正好错过了,所以都不知道他们出去的事情,就像现在的云晏。他环视一周,没看见黄娘子和身影,先是抿起嘴巴,又发现也没有白巡的影子便猜到黄娘子肯定没有走,纠结的表情才变的有些高兴起来。
云晏坐在陆芸花和卓仪的对面,回答“长生在屋里睡着,阿耿哥哥去看他,榕洋想多陪一陪阿婆,我就先过来了。”
“阿晏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说?”陆芸花轻轻喝了一口水,水已经有点冰了,一口下肚整个人精神不少。卓仪见她打了个哆嗦,从旁边小泥炉上面提下来一个茶壶想给她添些热茶却被陆芸花摆手拒绝了,现在喝点冷的才能打起精神。
云晏有点紧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我今天这样对黄、黄姨姨是不是不好?”
对黄姨姨?
陆芸花当时没在场,有些疑惑地看向卓仪,想要他讲一讲前因后果。她刚刚只是看云晏神情不对才那样问他,现在倒是有点茫然了。
“是。”卓仪没说什么很重的话,但是就这样一句已经叫云晏的眼眶红了。
不是这孩子经不住事、遇到一点指责就掉眼泪,而是真的有些愧疚。刚刚他自己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明明黄姨姨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分开当时也认真和他说了自己的难处,最开始时候还是他主动要跟着黄姨姨,现在怎么能因为这些用很不好的态度对她、想叫她因此难受呢?
本来就有些难受,现在被亲近的阿爹这样一说更是忍不住了,眼泪说着说着就掉了出来。
“……怎么了?”陆芸花轻叹一口气,给云晏递过去一张帕子,看他把帕子攥在手里低着头不说话,只得转而把询问的目光转向卓仪。
卓仪手上动作没停,表情莫名有些冷峻,只朝着默不作声垂泪的云晏扬扬下巴“你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