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详细登记,不能漏掉一个人。
如果有谁撒谎,或是查出异常,就要严肃处理。
这一招其实是张希孟在濠州时候用到的。
面对强敌压境,要想守住城池,就必须上下一体,不能有任何漏洞。每一个人,每一粒粮食,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不然一旦出现了内奸,那就麻烦了。
耿炳文将收拢进城的青壮仔细排查,分散安插给各个百户,避免他们凑在一起。另外,他又下令,要求城中百姓悉数登记,外地来客悉数登记,总而言之,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项工作看起来繁杂,其实并不困难。
毕竟只是个不到两万人的小城,本地人都知根知底,外地人就住在那几家客栈,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家招商老店,就是最大的客栈。
在客栈的东跨院,住着主仆三人,一个女主人,一个小丫鬟,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车夫……他们也是突遭变故,被困在了,没法出去。
而这时候一群朱家军找到了这个院子,车夫挡在了门前。
“军爷,行个方便,我家主人不愿意见人,请你收着……给弟兄们一包茶喝!”说着,他将一锭金元宝塞给了为首的总旗。
可是令车夫惊讶的是,这个士兵竟然没有收,不过也没有发怒,只是和颜悦色道“老伯,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登记人员,断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还请配合。”
车夫眉头紧皱,“弟兄们,就,就不能通融一二?还是钱不够?”
说着,他又掏出了两个元宝。
士兵连看都没看,冷冷道“金子是有价钱,可在乱世,金子又算得了什么?在我们这里,这点阿堵物不管用!老伯,如果再敢贿赂我们,小心我用贿赂的罪名办你!”
车夫一怔,真是奇了怪了,贿赂也算是罪?那他这一路走来,该诛灭九族了。
“军爷,我家主人实在是不方便,你就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不行!”士兵板着脸道“有一个漏洞,就有一分危险,我们不能拿城防大师开玩笑。还请你们配合!如果不然,我们就只有抓人了!”
事到了这一步,车夫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掉头回去,不多时,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女子,一个女主人,一个小丫鬟。
女人身上披着狐裘,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只是身形高挑,走路轻盈,婀娜多姿,只看身材,就是个绝美的佳人。
旁边的小丫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没有长开,却也有几分美人胚子。
士兵看了她们一眼,竟然微微脸红,忙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为什么到了,又要去哪里,会做什么……”
士兵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那个车夫越发惶恐不安,只能目视着女主人。
女子倒是比他淡定,“我叫周蕙娘,是扬州人,本来是想去滁州……我是个卖艺的,除了会弹琵琶,别无长处。”
士兵听着,在本子上记着,听说只会弹琵琶,就摇头了,嘟囔道“怎么连洗洗涮涮都不会!”
女子微微怔了怔,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然不语。
士兵记完之后,又道“对了,我见你们有一辆马车?”
女子点头,“是有这么一辆,如果军爷想要,大可以拿去就是。”
士兵哼了一声,“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山大王啊!告诉你,这是征用,等仗打完了,我们就会归还,如果损坏了,还会如数赔偿。”
说着,士兵又拿出一个条子,歪歪扭扭写下借车一辆,战事结束归还,如有损坏,按照市价赔偿……
他写完之后,递给了女子,女子没接,而是车夫接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赶马车。”
很快马车赶过来,士兵接过,还向他们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而周蕙娘手里捏着那一张借条,不由得痴了。
“蒋三叔,你说咱们去投靠吴爷,是不是做对了?”
原来车夫叫蒋三,他摸了摸脑门,长叹道“姑娘,这个朱家军还真有点不寻常!”
周蕙娘原是扬州的歌女,排名尚在雪娇之上。她的容貌一流,更让人叫绝的是琴棋书画,各样本事,便是才子名流,也胜不过她。
奈何伴随着张士诚崛起,扬州之地不在太平……她打听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后来听说在滁州有个吴班头。
他本人就是上天入地的大英雄,经常在舞台上自己演自己,深受喜爱。他广邀各地名伶,到了滁州,上台演戏,竟然能和士兵一般,挣一份军饷,不用受欺负,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周蕙娘动心了,她也觉得扬州待不下去,这才带着车夫蒋三和小丫鬟来滁州,没想到刚到,就摊上了战事。
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自己在扬州的那些旧识故交,又会怎么样?
周蕙娘心中凄然,理不出头绪,不由得拿过来琵琶,续续弹奏起来……一直到了傍晚,突然那个登记的总旗去而复返,他比第一次客气了许多,手里还拿着三个木牌,依旧是先见到了车夫蒋三。
“老伯,这是三个牌子,可以拿着免费领粮食,别弄丢了。”
蒋三接过,连忙答应。
士兵顿了顿,又低声道“刚刚是你家主人弹琵琶吧?”
蒋三立刻警觉,“军爷,你有事情?”
士兵挠了挠头,“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家女主人要是,要是能给大家伙弹弹就好了,我们以前都是看吴大头的戏,现在外面都是鞑子,怕是没人能演了。要是不方便,也不打紧儿,我,我告辞了。”
士兵一溜烟儿走了,蒋三忍不住摇头,这个当兵的怎么回事?仿佛害怕他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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