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所有的算计不讲,你让老百姓改种桑树,可一旦天灾来了,生丝没法填饱肚子,桑树换不来粮食。
朝廷跟老百姓算能多赚多少银子的金钱账,老百姓要算的是如何活下去的账。
千百年来,朴素踏实的生存经验,把老百姓塑造成了最保守,最顽固,最排斥变革的一群人……他们错了吗?
貌似还真没有!
毕竟几千年来,老百姓几乎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男丁,土地,粮食。
这三者构成了自然经济的核心。
按照男丁分配土地,靠着土地生产粮食,粮食抵御一切风险……这三者实现了完美闭环。然后女人就是附属在上面的伴生品,所谓的三从四德,也就是这么来的。
还是那句话,真没有什么一开始就邪恶的东西,只是情非得已,生存所迫罢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张希孟到了任何一个太平的年景,他都不会想着折腾这些事情。
改革?
别逗了,想跟几千年的传统斗,你有多大的本事?
别瞧不起王安石、张居正这种人,他们不是智商不够,只不过他们是在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
你有本事把青苗法和一条鞭法修改妥当了,放心吧,只要下令落实,一定不会按照你的设想来的。
强大的历史惯性,会把一切重新打回原形……除非有一种力量,将历史惯性彻底砸碎,那才有少许的可能。
“李相,这些年天灾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人丁锐减,耕地荒芜……我们为了尽快壮大势力,获得百姓支持,在授田的时候,给予了女人土地。这一点在唐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这才有了唐代女人地位的提升,风气的开化。我们比大唐做得还要彻底,在田亩土地上,实现了完全的平均。”
“随之而来,各地兴办学堂,女人也会读书入学,增长见闻,她们不再是家庭的附庸,她们也是家庭的主人……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女人不但会出来做官,她们还会去作坊当女工,回去经商,甚至会出现许多教书育人的女先生,这是大势所趋,我们也只能因势利导,顺水推舟。”
张希孟借着两份公文,把道理和李善长讲了。
老李神情凝重,心中抑郁,他的双手烦躁地插在一起,毫无目的地挫动着……这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张相,你,你何必执着于此啊!”
张希孟无奈苦笑,“李相,难道你还不明白?上位要争雄天下,他就拒绝不了任何提升实力的办法!尤其是放着占人口一半的女人不用,那是不可能的!你当夫人为什么要站出来?她只是替女人说话?不是为了主公的大业?”
“李相,这是千年未有的大变局,男耕女织,三从四德,冻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东西,应该随着赵宋亡国一起消失了,我们需要的是重新树立纲常,奠定往后千百年的规矩。李相,事到如今,你还在迟疑吗?”
李善长眉头紧皱,心怦怦乱跳。
他参与了历次的讨论,但是说实话,李善长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直接的那是几个文人的空想,谈论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哄骗百姓,收买人心罢了。
可是走到了今天,李善长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些都不是空谈,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会真正影响到朱家军的道路选择。
该怎么办?
是继续对抗吗?
李善长有些怕了,毕竟他没有看透朱元璋的心思,就面临着被淘汰的命运,张希孟上来,也未必不如他做得好……
越想越怕的李善长,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张相……我,我并非食古不化,不懂变通。我该说的话都说了,让女人为官,的确有很多不适合的地方,六部都察院,哪里都不合适,如果勉强为之,只怕会坏了大事!”
张希孟忍不住哈哈大笑,“李相,有些话我不方便跟主公讲……但是咱们两个之间,不妨就把话挑明了。六部当真都不适合女人为官?就拿吏部来说,虽然负责官吏铨选,权柄最重,貌似女子不合适。但是吏部还要掌握百官档案,官吏考评,另外还有封勋赏赐,甚至是立功将士的名单,兵部确定下来之后,吏部还要核实,而后才能发出告身……这么多事情,就真的没有女人能做的?”
“其他各部的情形,我就不多说了,李相非要找出女人干不了的事情,来搪塞主公,就不怕主公醒悟过来,迁怒李相?”
李善长的老脸煞白,袖子里的双手,不住颤抖……张希孟似乎还不想放过他,笑呵呵道“所谓男女大防,也不是什么事情,只要隔开办公就是了,我还不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调戏手握大权的官员?”
张希孟顿了顿,又道“李相,你一心阻拦,自然可以找出一百个借口,但只要真心放行,不过是一念之间!唯才是举,量才录用,貌似也没有这么艰难!更何况通过了学士院的考试,还要在各部历事,确实能够胜任,才会授予官职。当真会有那么多不便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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