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船上喝着小酒吃着涮肉,有人在寒风陷入绝望。
玉昔帖木儿是读过书的人,知道一句汉人的成语,叫做螳臂当车,就是当下局面的贴切形容。
自己的军队伤不到敌人,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螳螂一般飞身去扑马车,再勇敢又有什么意义呢,徒留下一堆血肉而已。
玉昔帖木儿的心在滴血,要知道这些都是全国身份最尊贵的年轻人啊,皇帝的亲卫队,后补官员训练团,平时哪怕死一个都会引发轩然大波,今天是一的死,前仆后继的死,打了一天,死了差不多上千人了。
冬天黑的早,宋军终于停下前进的脚步,开始扎营休息,怯薛们也偃旗息鼓,消失在夜色,在暗处舔着伤口,等待时机发动夜袭。
最好的夜袭时间是四更天,人的困倦达到极点吗,戒备也放到最低,所以那是总攻的时刻,在此前元军也不会放弃努力,他们分成小股在周边放箭骚扰,目的是让宋军不堪骚扰,精力衰竭。
白龙军枕戈达旦,背靠运河,北方的冻土很难挖掘战壕,吴轩挥舞着钢镐,在铁一般的地上砸出几个坑来,虎口震得生疼,再看身边,战友们已经脱了军装,干的热火朝天,现在多流汗,过一会儿就少流血,这是至高真理。
大伙儿挖的是散兵坑,不是战壕,各人负责自己的单人掩体,挖的越深越安全,把盾牌往头上一顶,骑兵来了都不怕。
最后吴轩用了一份甲等口粮换来战友帮自己挖了后半段,蜷缩进坑里,将背包里的军毯抽出来盖在身上,顿时暖和了,再把棉帽子拉下来盖住脸,外面的人喊马嘶再和自己毫无关系。
吴轩再次醒来是被班长推醒的,两个战友抬着一箱子弹经过他的散兵坑,让他尽量多拿,待会儿有硬仗要打,吴轩一狠心,拿了七个油纸包装,一百多发子弹。
当兵的就得抓住一切机会多存子弹,子弹越多越安全,关键时刻能保命,这也是老兵交给吴轩的经验之一。
至于为什么半夜突击发子弹,每个人都明白,元军势必夜袭,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了。
吴轩不再睡眠,今天月朗星稀,北方的寒风刺骨,周边的散兵坑里,老兵们在抽烟,有个人在吹笛子,悠扬的笛声让吴轩有些想家。
忽然笛声戛然而止,大地在颤抖,敌人来了!
元军的突袭来自四面方,万马奔腾的声音带来的恐惧足以让常规军队士气崩溃,但随着白龙军阵地上炮声响起,局势就一边倒了。
三发照明弹照耀下,黑夜变成了白昼,骑兵无所遁形,一线散兵坑里的白龙军朝着骑兵开枪,不停地开枪,开枪,再开枪,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向一切运动的物体开枪,直到打光子弹。
吴轩很快就进入机械动作模式,概略瞄准,扣动扳机,打光子弹,装弹,再次打光,他的肾上腺素剧烈分泌,丝毫感受不到恐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开枪。
激战之下,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了,仿佛是一瞬间,又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战场恢复了平静,空气全是硝烟味,就像放完爆竹的除夕晚上。
没人挪窝,军令如山,不得擅动,
吴轩左侧的战友问他还有没有子弹,吴轩摸遍全身,只有前弹匣里还有十几发,再看右侧地上躺着一百多枚子弹壳。
他深深的后怕,如果蒙古兵再冲一阵,防线就被冲破了。
玉昔帖木儿也是这样想的,再努力一把兴许就能撕开白龙军的阵地,多方思量后,他决定破釜沉舟,用饱和攻击来挽回败局,否则回到大都难逃一死。
很可惜,最后的努力失败了,死掉一万名怯薛也没能打开缺口,再想往里面投入人命,部下们都不答应了,把怯薛全都丧送在里桥,谁来守卫大汗。
大都防务是五卫亲军负责的,但忽必烈的个人安全依然归怯薛,把皇帝的贴身卫队打光,这是人干的事么。
黎明时分,玉昔帖木儿带着残军悄然踏上归途。
白龙军打扫战场,看到了极其惨烈的一幕。
他们从未见过漫山遍野的死人死马,热血浸透了沃野,吴轩傻眼了,一旁的老兵却说“小吴,你知道世上什么最香么。”
吴轩说我不知道。
老兵说“你就快尝到了。”
武甲号上,刘骁用望远镜眺望战场,他竟然毫无胜利的喜悦,死了太多的人,杀戮并不会让人愉悦,但人和人不一样,蒙古军西征路上,屠城无数,乐此不疲,这大概就是明和野蛮的区别吧。
刘骁将望远镜递给李奇薇,问她有什么想法。
“此时应该派一支精骑尾追。”李奇薇面无表情道,“不扩大战果,可惜了。”
刘骁顿时觉得和这个娘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又问官家。
官家手里也拿着望远镜,小小少年看到上万尸体,有些吓到了,嗫嚅半天说“找个和尚超度这些亡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