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红楼梦》里有个情节很有意思,说的是,最初贾元春让姐妹们搬进大观园去住。宝玉一听,急赤白脸的也要跟进去,可是,他搬进大观园不到天,就不自在了,老想往外跑。而且谁劝都不行!宝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对进大观园为什么前后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仔细琢磨,原因竟是如此……很有意思!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说,贾元春担心大观园闲置,会使贾府的“佳人落魂”,大观园的“花柳无颜。”于是,就命家中现有那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们,进去居住。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怕他孤单,也让他搬进去一块儿居住。
书中是这样说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宝玉自进园来,心满意足,……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他曾有几首四时即事诗,虽不算好,却是真情真景。……这几首诗,当时有一等势利人,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做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再有等轻薄子弟,爱上那风流妖艳之句,也写在扇头壁上,不时吟哦赏赞。因此上竟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这宝玉一发得意了,每日家做这些外务。谁想静中生动,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来进去只是发闷。园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烂熳之时,坐卧不避,嬉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想外头鬼混,却痴痴的又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看到这里,很多人都感到奇怪,搞不清贾宝玉的这个情绪改变,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来进去只是发闷”?还“懒在园内,只想外头鬼混”。
我们如果仔细阅读,就会发现一些隐晦的线索。
其一,是宝玉的跟班儿茗烟看到宝玉这种情况后的行为。书中是这样写的[茗烟见他这样,因想与他开心,左思右想皆是宝玉玩烦了的,只有一件,不曾见过。想毕便走到书坊内,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则天、玉环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孝敬宝玉。宝玉一看,如得珍宝。茗烟又嘱咐道“不可拿进园去,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宝玉那里肯不拿进去?踟蹰再四,单把那文理雅道些的,拣了几套进去,放在床顶上,无人时方看;那粗俗过露的,都藏于外面书房内。]
第四十三回,茗烟曾经炫耀“二爷的心思,我没有不知道的。”再联系茗烟这名字,正合“明眼”二字,即明眼人。以及茗烟之前和之后的所作所为,无不像宝玉肚子里的蛔虫!我们有理由相信,茗烟的这个行为,正是按照宝玉的心思做的。再看宝玉得了这些书是“如得珍宝”。可见,他的情绪发生异常,跟这些书中的内容有关。这些书涉及到的共同问题就是“情爱”!这样,我们自然就可以得出结论宝玉出现了青春期的萌动。用我们常说猫猫狗狗的一句话就是“发情了”。
其二,是宝玉从出现发闷,到他开始往大观园外面躲之前,作者写了这么一个情形“园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烂熳之时,坐卧不避,嬉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想外头鬼混,却痴痴的又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显然,宝玉懒在园内,是看到园中那些女孩子,坐卧不避,嬉笑无心。从这个情况,可以推断,宝玉是有意躲出去的。他是情窦初开了,可那些女孩子还不谙情事,的事也不避他,让他心如猫抓,又无从下手,空惹自己烦恼,索性躲开,眼不见心不烦。
其三,就是再之后,宝玉拿了《西厢记》在桃树下阅读,遇到黛玉,让她看了,也是爱不释手。两人用书中词句饶有兴趣的互相打趣,实际就是在。我们看一下书中描述。
[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走。]
按《西厢记》情节,张生因多日不见崔莺莺,害了相思病,所以这句“多愁多病的身”就是指相思得病的张生。崔莺莺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所以,“倾国倾城的貌”,就是指崔莺莺。宝玉跟黛玉说这样的话,就是用他自己比张生,用黛玉比崔莺莺。张生与崔莺莺是一对互相倾慕的情侣,虽经历了种种艰难曲折,但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由此可见,这句话,就是宝玉在借《西厢记》里的话,向黛玉表达爱意。黛玉一听便懂,所以“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说了那句遮羞的话,转身就走。当宝玉追上来说了道歉的话后,黛玉是“扑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着眼,一面也借用《西厢记》里的话笑道“一般唬的这么个样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可见,俩人是有情有义的了。接着,黛玉在回屋的路上,又听到唱戏,就变的情丝绵绵起来。显然正被勾动春心。
从上可知,作者写宝玉进入大观园不到天,情绪突然发生逆转,就是想写宝玉“情爱”的萌动。
《红楼梦》从第五回之后,到第二十二回之前,作者先后写了,秦可卿梦中授情事,贾宝玉初试情,宝玉、秦钟为“龙阳之兴”大闹学堂,宝玉看秦钟在老太太屋里抱着小丫头亲嘴,贾瑞追凤姐看风月宝鉴,宝玉在秦可卿屋里看茗烟与丫头偷情,宝玉在馒头庵看秦钟与智能偷情。这一连串的情事,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它们都是生理上的情事。
从第二十二回,进入大观园后,有关生理上的情事,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心理上的情事。直到因为秀春囊的事,引出抄检大观园之后,渐渐结束。
由此可见,宝玉初进大观园时的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其实是作者准备转换情节、内容的一个有意的安排。通过这个安排,宣告了宝玉“生理情事”从懵懂到通晓的结束,同时也宣告了宝玉“心理情事”从懵懂到通晓的开始。
综观全书,有关宝玉对情事从懵懂到通晓的情节,作者是按照先生理,后心理来安排描述的,从第五回开始,一直绵延到第七十五回左右。也就是说,在前回里,占了回的篇目。明白了这个,再阅读起来,就仿佛得了一把开锁的钥匙,又似得了一张看书的线路图,再看起来,脑子就清爽了。
(待续,请接着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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