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顿城,霍尔府。
金毛大狗苏茜摇了摇尾巴,穿过走廊向奥黛丽·霍尔的卧室跑去,一路上的男佣女仆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纷纷熟练地为它开门。
它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女主人的卧室,霍尔小姐此时正侧坐在沙发上,这时她在不需要维持社交礼仪的场合下最喜欢的坐姿,不需要考虑会不会把衬裙弄皱。
不过,之前在霍尔伯爵府内的时候,即使奥黛丽处于“最不体面”的状态,穿着打扮也没有现在这样随意。
现在的霍尔小姐身上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米色亚麻棉布衬衣,胸口和关节处有明显的填充;下身是一条同色收腿马裤,布满了搭扣和束带,曾经披散开的长长金发此时已经被扎成了更节省空间的发髻,看起来多了几分干练。
毫无疑问,这种让自身曲线一览无余的服饰显然不是贵族的社交场所能接受的,只能在私下里穿。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社交场合穿的衣服,而是盔甲的内衬衣。
在高压蒸汽步枪还没有完全淘汰重甲骑兵之前,骑士们在铁盔甲内部都会穿这样的衣服,而且会穿很多层,因此每一件内衬都会做的很紧致贴身,苏茜能闻到霍尔小姐的肌肤上散发出的香味,似乎是因为皮肤被过紧的衬衣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
不过,这显然不是苏茜的目的。在霍尔小姐身边趴下之后,苏茜震动空气发声道
“洛络塔女士还在试图调查布里顿先生的下落,但有我的干扰,她收效甚微。”
自从上次奥黛丽和洛络塔女士因为抚恤的问题不欢而散之后,洛络塔就一直在试图调查布里顿的事情,而苏茜则在暗中干扰洛络塔的调查,不让代表教会的洛络塔将注意力放到曾经的“忍冬女皇”、现在的“雪风”号上来。
“她的意志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霍尔小姐漫不经心地翘起自己的指甲观察,把涂过指甲油的指甲长出的部分用小锉一点点修到圆润平滑,更方便持握武器。
梦境行者的梦境修改并不是万能的,本质上是通过对梦境的修改,日积月累地影响目标,让他不知不觉发生改变,做出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这种“修改”的原理是以梦境为切入点,以星灵体为跳板,逐渐侵染目标的精神体,然后才反应到心智体,根植于潜意识,相比直接的“催眠”,这种源于梦境的操纵更为柔和,更加隐蔽,更不容易被察觉,适合针对较高层次的目标。
然而,这种修改不比强制拉人入梦的梦魇,真正修改起来还要搭配催眠的能力;如果“安排”直接危害到了被催眠者的生命和他潜意识里最重视的事物,对方会出现强烈的抗拒,导致催眠失效,另外,若目标精神强大,心智坚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催眠。
洛络塔对于放弃追查真相一事的抗拒相当强烈,以至于苏茜甚至不敢直接作出类似的催眠,只能将对方的调查引导到其他的方向,让她一点一点放弃。
“她会放弃的……只不过,还需要时间。”
霍尔小姐盖棺定论道,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新晋的魔女小姐发现了我留给她的礼物……看来,距离计划完成,也没有多久了。”
“是吗,那可真是好事。”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声音,赫密斯的身影像是墙壁上渗出的水珠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房间里,就那么悠闲地坐在霍尔小姐的对面,还顺手捋了两把苏茜的毛。
苏茜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出现,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拂过,呜呜叫了两声。
“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本体也已经和我交涉过了。”
霍尔小姐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苏茜,拍了拍它的额头,让金毛大狗安静下来,自顾自地和赫密斯交流着。
“她不想破坏我身边的一切,因为这是她自己无法面对,乃至拼了命也要逃离的东西……真是脆弱。”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脆弱的生物,她也不例外。尽管她自以为分离出软弱的一面就可以高枕无忧,但实际并非如此。”
赫密斯含笑说道,“在贝克兰德的这两年,你也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了吧?”
“脆弱的身体,脆弱的心,脆弱的灵魂,脆弱的理想……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我甚至都不敢用本来的样子去和他们谈话。”
“即使我创立了古赫密斯语,为他们开拓了属于人类的神秘学之路,他们依旧太脆弱了……”
说到这里,赫密斯摊了摊手,手中握着的手杖在地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么孱弱的生物,如何承载伟大存在的好意?”
“所以你就要和知识教会的那些人合作,把世界上的人都变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霍尔小姐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说到虚无缥缈,你或许没资格说别人,霍尔小姐。”
赫密斯那张没有多少皱纹,但是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容上露出了笑容。
“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东西又要如何清除?不确定是否完好的东西要怎么毁灭?我们做不到,祂们也做不到,比祂们更恐怖的祂们一样做不到。”
尽管此时只有奥黛丽一个听众,这个老人却依然慷慨激昂地阐述着自己的理念。
“让人类变得不再脆弱——这就是我的目的。”
“或许你很难理解,但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理解,就像我不需要那些脆弱到在我实现自己的计划之前就死掉的人类的谅解一样。”
“……你们神话生物还真是偏执。”
霍尔小姐叹了口气,“不过,这和我也没关系了。我只希望,她能够真的看到你所说的那个地方。”
“当然没问题。那么,合作愉快……”
赫密斯点了点头,身影逐渐消失,和出现时一样了无痕迹,只留下霍尔小姐一个人坐在苏茜的身边,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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