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叛党一出,兖州军政陷入忙乱,到朝廷全盘稽查整饬,便是探查朝廷至边关的运作肌理的最佳契机。
朝中政令下达后地方令行禁止,其间又经过了多久的迟滞,到底是成功暴露出了不少居于中央权力庇护下的蠹虫。
贺衔看得洞若观火,但他可没那闲情去帮贺帝拣毛病。
方才那些话,是贺衔抱着应时而变的想法试探一二,没承想这老官语态瑟缩,生怕引起朝中恐慌,竟还想凭一己之力将事端化小。
贺衔眉眼间流露的失望不加掩饰——高看了,做人怎能如此愚钝。
夏侯池退步离开,小厮还未阖拢门,便有断断续续的轻咳声从屋内传来,间隙很短却促,不似这个季节应该会犯的小病。
夏侯池知道,这是一种慢性毒将要发作的前兆。
西京布政使推举卫迎铮上任,这是朝中第一个明确的应对之举。当西京来使中的两位重要人物因叛党的谋害突然毒发猝死在了天子脚下,震慑力将能达到翻倍的效果,虽然免不了有人会在背地里做好善后处理,但这一事端却很难再被掩盖。
诚然,早在启程之时,西京的来使已经在客栈里中了毒,慢性发作的葫蔓藤毒。
而凭着种种迹象与动机的指摘终于暴露在朝廷视野之中的“兖州叛党”,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了下毒的始作俑者,这是他们在成功刺杀关将的下马威之后第二次正中国威之靶心,把对朝廷的挑衅正式摆在明面上。
人对遥远未知的隐患总是充满了恐惧与猜忌,更何况是一个随时能伺机而动的隐患。金銮殿上的那位亦不能免俗。
虽说如果有亲历者亲自举证,对朝廷的牵动将会更加有力,但既然这位大人仍打算保持缄默,那么,还留着做什么呢。
夏侯池看向屏风外的花瓶。
非但毫无美感,说它是摆设也是折辱了摆设。
蛮夷,渣滓?
他只笑,他们那些锐利的精卫啊,非但接了那般不趁手的活计,能吓不能杀,临了还要被扣上这般难看的帽子,当真诙谐。
有暗卫隐没,奔袭夜色而来。
一位做小厮打扮的男子进堂中,看见夏侯池正提笔为纸扇上的丹顶鹤描上金砂。
侍卫刚才从探子那得报,卫迎铮作为他们关注的对象,就在前一刻公然点了女子作陪。虽说他们对卫迎铮的德行早就有所知晓,但今晚事关重大,他不敢耽搁,如实把消息告诉了眼前这个男人。
“正是之前按您的要求,发配给榆钱的那位姑娘。若属下没记错,是姓……。”做小厮打扮的男子顿了顿,默读了个宋字。
装扮成小厮的男子实则是侍卫,侍卫不会不记得,身为旧部精卫之一的榆钱非但失手于一个公卿之女,最后还整丢了自己的性命。
而在他们夺杀名单上走了一遭的公卿之女,正是姓宋。
“榆钱,行七那位?”夏侯池问。见侍卫默认,他温和地笑了笑,当然记得那位公卿之女是谁。
“他要吟风诵月我还能去拦着?”
口气好似玩笑,但侍卫却惶惶严肃起来,因为他心知,没有额外的指示那便是默许。
虽说风月不风月与他们无关,更何况偷窥这种癖好。但是,一向做事留一线的公子方才如此淡然,那么,那个女娥肯定没救了。
在所有暗卫看来,那宋女不过是侥幸逃得一命罢了,若是死在了卫迎铮手中最好,也省得再脏了他们一把刀,碍着公子的眼。
正厅的热闹早已引来不少闲客的打听,正巧就有路过的客人谈论,发话的人还不忘捏了一把汗——
“我老宅就是西京那边的,你晓不晓得,卫家那位公子在咱西京的时候,也不是没折腾过性子犟的。那女娥摊上这么个人,只怕消受不起啊。”
侍卫突然怔住,话音入耳才突然想起卫迎铮做过的那些破事儿,愣他是个男人也不由得身子一僵。他下意识瞟向一旁,只见夏侯池面不改色,没有理会继续着笔下的描摩,让人本能地觉得他根本没有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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