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完四海商行捎来的、也很可能将是最后一封送达于她的口信,掩藏于幂篱之下的宋知熹终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盘锦一脸忧愁,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之人,正纠结之下,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怀里,盘锦摸了摸,从质地温润的形状触感就能判断出是何物了。
姑娘与秦十八联系时从来不避她,她当然知道这枚镂工精致的彩玉球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信物,就听姑娘道:“将这个交还给秦十八,不须多费口舌,他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了。”
盘锦心里憾憾,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瞥见盘珠急匆匆从另一边赶来,忙胡乱用袖子按了按眼角。
宋知熹此番跑出来,还跟了两个丫鬟,回来报信的盘珠喘匀了道,“姑娘放心,那群盯着的东西都给甩开了,没人跟来。”
小丫鬟又适时补了一句,“姑娘要做什么,尽管做吧。”她不是很知道诏狱,但听起来很凶险的样子,万一姑娘要劫狱,她、她……反正不管怎样,她盘珠也一定是要跟姑娘搭把手的。
望着满眼决然的盘珠,宋知熹愣了两息,才慢慢从一品香里面的长凳上站起,难得露出笑来。
“别怕,我们只是去别的府上坐坐。”
哪怕脑中已经预演过很多遍与孙太史周旋的场面,但还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将她推到了跟前。
孙漕,那个前不久才听过的故事的主人公,植入她崭新印象的主人公,就这么,要她正面应对了。
孙府。
下人通报的时候,夫人邹氏正在正堂和别家的夫人说笑,听见门房的仆从称宋御史府上的宋姑娘来拜访孙漕。妇人们见有客人造访,下人们头一个就给邹氏通秉,料想她夫人的地位得人敬重且坐得稳当,妇人们艳羡的眼神,看得邹氏实在面上有光。
邹氏高兴,面上还是端起架子轻慢道,“老爷不在,让她回吧。”
仆从一听觉得不对,他此番前来告知,却并无请示之意,竟出口纠正:“夫人,老爷刚下值。”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各位夫人听得透透的,邹氏脸上腾地挂不住了,自家老爷下没下值连她这个正经夫人都不知道,还得用一个下人提醒?!
邹氏暗骂仆从没眼力劲儿,既然知道老爷回来了,还来找她做什么,何必多此一举!旋即又扯着嘴角找补,“竟这般巧,赶上官家刚散值了,我这便去瞧瞧。”说完赶忙唤来女婢招待各家夫人。
邹氏不知道老爷与宋御史在朝廷上生出的龃龉,侍奉他的近侍却知道,宋家女这个时候上访,摆明了要来问罪吵闹,直接寻到他们府宅来了?
“也好,您主她客,挫一挫她的威风。”近侍凑近孙漕道,他觑一眼老爷的脸色,不辨喜怒。
在府门外等待通传的时候,盘珠便谨记姑娘叮嘱,垂首一声不吭,可是到了真正被领进孙府客邸的路上,她全程大气不敢出。
她偷偷侧眼看见,方才姑且还能露出点清浅笑意的姑娘,此刻愁绪都爬上了眉梢。
盘珠心想,原来姑娘只是故作轻松安慰她们,是啊,任谁家的姑娘,忽然遇上家中生变,都是会心生濩落的吧。
孙漕从宫中回来,才散值不久,刚换了常服,见到了等候在客邸书房的女孩。
她眉眼微垂,尽管眉眼笼上一层忧郁,见到长辈入内也并不见礼,但还是与预想中她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该有的压抑住的怨愤毫不相干。
男人耐心地坐下,然而说的第一句话,却在隐隐透露着自己不耐与她多谈。
“姑娘是不是找错人了,令尊的事不全然在我,我只不过做了牵头的表率,接下来的事情由京兆府协同督察司全权处理,至于其余人,是挨不着边的。”
宋知熹并没有打算接这道逐客令,她蓦然抬起头,睁大圆溜的杏眼看他,显然对这个事实才知道并且不能接受。
“若宋大人刚正清白,朝廷定会公正秉法,眼下你找我说情,或意欲携怨以报,恕孙某直言,”孙漕不怒自威,“颇有亵渎圣恩之嫌。”
说完,他的声音缓下来,如温言教诲,“所以,孙某不建议你这么做。”
“此次面见你,已是不作避嫌,今日权当你关心则乱,宋姑娘莫要为难我等朝官。”
借官府的刀威吓她,又好心妥协给她递台阶,就差让人感激涕零地自我惭愧了,可见道行匪浅。
说者还休,听者却口渴,宋知熹睫羽微垂,茶水已凉,她却没有什么可介意的,拇指和食指扶盏,三指托底端起茶杯,落在另一人眼里,就有了不寻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