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bsp&bsp祁念一是被轰隆的天雷声吵醒的。
她探头出去一看,发现陨星峰上空劫云滚滚,天幕雷光闪烁,&bsp&bsp直向陨星峰山脚下而去。
那是宫凌洲住的方向。
她隔壁院中,&bsp&bsp陆清河正好从院中出来,&bsp&bsp祁念一问他“这是在…渡劫?”
她语气颇有些难以置信。
正说着,&bsp&bsp青空白昼突降一道惊雷,&bsp&bsp看那天雷的威力,&bsp&bsp和化神劫一般无二。
陆清河木着脸,&bsp&bsp无奈道“是啊,&bsp&bsp宫道友在渡劫。”
祁念一“这是为何?”
她努力搜寻着昨晚的记忆,但她一开始喝得有些猛,除夕夜都没能撑过守岁就睡过去了。
陆清河解释道“昨夜他受了些刺激,扬言要赶在你龙门礼之前冲击化神境。”
他顿了下,&bsp&bsp一言难尽道“但没想到竟然今晨就开始渡劫,宫道友,真是个急性子啊。”
非白从剑里现身,&bsp&bsp舒展了下身体,笑着说“昨夜他们说,&bsp&bsp你筑基境的时候,宫凌洲是元婴境巅峰,如今你已经化神境了,他还是元婴境巅峰,&bsp&bsp他受了点刺激。”
祁念一摇头感叹道“他修为早就到了,&bsp&bsp只是为了等到心境圆融,&bsp&bsp一直都不肯渡劫而已。”
魔修重杀伐,&bsp&bsp魔修的功法亦是以外功为主,&bsp&bsp甚少锤炼心境,故而魔修相比其他修士而言,心魔劫更是难过。
早在几年前宫凌洲的修为就已经到了龙门关口,是大师兄和魔尊让他压制修为,遍行人世,锤炼心境。
大年初一,祁念一收拾了下东西,带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和一束白梅,离开沧寰,去往西京。
这还是她见龙门之后,第一次用见龙门的“寸步”之能,比起先前让人带着缩地成寸,还是靠自己用来得要舒服得多。
从沧寰到西京,原来的她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也至少要全力疾驰两天才能到。
而现在,呼吸间,山川湖海于眼底一闪而逝,仅仅一个时辰,她就已经到了西京。
怕自己这一头显眼的白发吓到凡人,她找了个斗笠带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以前最喜欢钻的那个狗洞,然后惊讶地发现,狗洞被堵住了。
祁念一无奈,只能单手一撑,直接从红墙上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她就看到景帝和卓青站在不远处,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祁念一有些惊讶“你们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景帝身边还有个十分可爱娇憨的女子,看着装束,应该是当朝皇后。
他笑了下“以往,每年初一过后,雍和宫都会多出一盏花灯和先帝最喜欢的花,我和卓叔猜是你不想露面,私下前来,便来这里堵一堵你。”
雍和宫是她父皇生前的住所。
见他们并没有带旁的侍者,祁念一放心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头如瀑的雪白发丝,让三人都惊了下。
卓青颤声道“小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祁念一没所谓道“不妨事,身体没出问题。”
卓青表情仍然担忧“当真?修行之事急不来,小殿下只身一人在外,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祁念一宽慰地笑笑“真没事。”
景帝和皇后则是目睹非白悠然地从空中飘了过来,幽魂似的飘在祁念一身侧。
皇后惊讶道“这、这就是修仙者吗,当真玄妙。”
被堵了个正着,自然不能轻易让她落跑了。
祁念一被景帝逮着拎回宫,吃了一顿没有旁人的皇室家宴,祁念一这才去到雍和宫,给父皇上了一炷香。
非白守在门外没有进来,祁念一点燃香烛,俯身深深拜下。
父皇仙去后,其实葬在皇陵,但她觉得,只有这里才是她和父皇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来这里祭拜才会让她还能感觉到父皇的存在。
“直到去年,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您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她垂眸,小心翼翼地点亮花灯,放在窗前,再把那枝白梅放在了以前父皇的床头。
这座寝殿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但景帝一直派人定期打扫,寝殿里看起来整洁如初,但当年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再过几个月,我就二十岁了。”祁念一轻声说着,“前段时间我当上了南境的神子,修为也已经见龙门了,亲眼见到了我的敌人是什么样子的。”
“您当时还生气,大师兄不让我回来的太过频繁,现在我能自由出入沧寰了,您人却已经不在了。”
“小时候我常常想,我的生母是谁,为什么无论朝臣还是宗亲家的孩子,都是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长大,但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您亲手带着我,并未在我面前提过一句,关于我生母的事情。”
“大了些之后,我还怀疑过,我的生母或许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宫人,又或是罪人,生下我之后就不在了,所以您不让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她说到这,停顿了下,又道“现在想来,根本就没有‘生母’这个人吧,我或许根本就不是正常通过怀胎十月出生的,您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捡到我的呢?”
祁念一坐在床榻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会儿话。
见龙门后,她总要抽出一部分精力来压制体内的血脉之力,避免被白泽的神性影响太深,逐渐失掉自己的人性,进入到那种无情无爱的状态。
还好,无论是这西京宫中的亲故,还是陨星峰上的兄长们,都是将她的心系在人间的绳索。
关上殿门后,祁念一退了出去。
非白靠在深红的宫墙边,滚着银边的玄色宽袍在深红的宫墙上留下浅浅的虚影。
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暖黄的阳光洒在非白身上,他眼睛微眯,感受着温莹的日光。
倏而,在她出来的同时,非白似有所感的睁开眼,抬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枯叶,然后回身冲她笑了下。
看着他,祁念一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些。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至少都还有非白陪在她身边。
非白意外地看着祁念一快步冲他跑过来,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了她。
祁念一鼻尖在他触感极好的衣料上蹭了下,说道“你的灵体好像越来越凝实了。”
非白轻笑道“上次陪你过了一次天雷,似乎灵体也可以开始掌握力量了,我过去的修为正在慢慢找回来。”
祭拜完父皇,祁念一准备辞别景帝和卓青,回沧寰去,不成想那个和她并不太相熟的皇后叫住了她“皇妹若不急的话,稍等片刻,随我来。”
祁念一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上,非白下意识地跟过去,却看皇后有些为难道“这位…剑灵先生,怕是不太方便跟过来,我同皇妹有些女子的话要说。”
非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住脚步。
皇后把她一路带到凰羽阁,在祁念一的印象中,这是皇后的寝殿。
一进宫门,祁念一就背这满目琳琅的衣服首饰惊呆了。
红黄蓝紫各色陈列其中,她不懂衣料材质,却也知道每一件都用料非凡,全都是修行之人常穿的法衣。
皇后生了张娇憨的圆脸,看起来在这深宫中也没什么愁绪,笑着对她说“前些日子陛下为你准备的。
他说你好歹是一国帝姬,成日里穿得这么素淡,翻来覆去就是宗门的那几套衣服,像什么话,特地差人做的,样式是我选的。”
皇后期待地看着她“换上试试?”
祁念一顿了下,不忍辜负皇后期待的表情,随手挑了其中一件朱红色流光缎的长裙换上了,衣服刚换完,皇后又让人捧上一套鎏金红宝石的头面,睁大眼期待地看着她。
祁念一艰难地解释道“我平日练剑斗法甚多,不喜太过繁琐的饰物。”
她说的委婉了些,若是直白点便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干扰我打架了。
皇后像是预料到了她会说这话,解释道“陛下听闻,过些日子皇妹会在宗门办龙门礼,他知道皇妹素来不爱这些,这几套服饰,都是届时让皇妹在龙门礼上用的。”
祁念一这才恍然。
她微微颔首“那就请麻烦皇嫂,替我谢过皇兄了。”
皇后给她带上鎏金发冠和簪子时,手碰到那柔软的白色发丝时,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下。
祁念一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多少还是吓到她了。
却没想到,皇后难过道“若是先帝还在,知晓自己的女儿如此在外奔波劳累,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祁念一却笑了下,灿金的瞳眸无比耀眼
“皇嫂,我不觉得自己辛苦。修行之人攀登大道,本就逆天而行,每一步我都是在和天道抗争,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其乐无穷之事,父皇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那是个想过要将她培养成一代女皇的父亲。
他是会为她现在的成长感到欣慰的。
从皇后的宫中走出去时,祁念一已经换下了多年不曾有变的沧寰浅蓝色的弟子服,换上了一身红得几乎要灼烫人心的衣裙。
非白在外面,已经被景帝和卓青盘问了半天身家来路。
他们才不管他是剑灵还是神匠。
景帝只觉得,自家皇妹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这事还是得自己问问才好。
就在非白的家底都快被盘问得一干二净的时候,祁念一出来了。
他如蒙大赦地转身,想说赶快离开这里,但在转身的瞬间愣住了。
她极为少见地穿上了如此鲜艳的红裙,红裙像一团燃烧着的烈火,烧融了她眉宇间镌着的冷意,金色的眼眸比头上的鎏金发冠和衣摆的金色流苏还要明亮。
她出现在那里时,根本没有人能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那是海上清晨初升的朝阳,只一瞬,就将冷清的海面悉数燃烧起来,红的明亮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