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萧瑶游疲惫地问“该不会得风餐露宿一夜吧。”
祁念一盯着不远处一个方向看了许久,缓缓道“我倒是有个去处,就是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去。”
听闻此言,萧瑶游眼睛亮了下“有地方住哪有不愿意去的。”
她顺着祁念一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一座哪怕是深夜也依旧佛光普照的建筑。
萧瑶游沉默半晌。
转头认真问道“你说的去处,该不会是感业寺吧?”
萧瑶游期待她说不是,但对于祁念一时不时出现的骚操作,心里已经有了些预感。
她满脸绝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感业寺的僧人们扫地出门的样子。
祁念一却道“你猜对了。”
……
几分钟后,守夜的佛修轮班回寺,正好又碰上了祁念一,这次,云野也从剑里出来了。
这佛修有些惊讶“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萧瑶游努力解释道“我们是佛子的朋友,前来探访。”
提到佛子,那佛修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低声道“抱歉施主,佛子如今并不在寺内。”
祁念一微微扬眉,显然不信。
思空从沧寰辞别前,说自己要回寺查一些事情,算着时间,他现在应该就在寺中。
转念一想,祁念一又意识到了些什么,改了口风,对佛修一本正经道“那便不找佛子了,劳烦通报一下贵寺住持,有故友上门拜访。”
佛修的表情显然更加疑惑,不知道这几个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佛子的朋友,为什么又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住持的故友。
很快,萧瑶游就发现佛修看着她们的眼神,满满当当写着——你们该不是骗子吧?
“住持的故友?”
祁念一认真点点头。
站在她身后的云野忍不住扶额。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故友”,是蹭住蹭饭来了。
佛修愣了一瞬,而后道“劳烦几位稍等,我前去通报。”
趁着小和尚通报的功夫,萧瑶游低声问道“这事……靠谱吗?要是被感业寺丢出来,很丢人啊。”
祁念一这时眼神才透出一丝认真来。
“无妨,我想那位住持,应该也会想要见一见我的。”
祁念一回想起南华论道时,佛子本不欲参会,却仍是千里迢迢赶来,为她解开神剑中的封印。
佛国伫立在凉州的入口,是这北方大陆最靠近深渊的地方。
感业寺就像一个弥漫着佛光的屏障,将魔域和深渊之间隔开。
同时也将魔域和人类的领地隔绝开。
若说临渊而立的时间,感业寺比神机还要长得多。
那位住持,一定知道很多她不曾知晓的事情。
当然,此刻她最想知道的,还是关于大师兄的身世。
在佛国流传数百年的恶鬼摩罗,是域外恶念的化身,他会给所到之处带来灾难,让人们饱受饥寒病痛之苦,而他吸收越多的人类的苦痛,就会愈发强大,最后将佛国完全吞没。
在原书中,大师兄确实是如同这个传言一样,最后走上了灭世的道路。
但说她偏心也好,有立场也罢,她始终觉得,若不是她们师兄妹三个都死于非命,大师兄是不会走上那条路的。
她是个不信命的人,亦不相信有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成为十恶不赦的魔头。
云野对她的目的已经有所预料了,只能道“今夜匆忙前来,住持可不一定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祁念一却笑了下“择日不如撞日,哪还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
正说着,那前去通报的佛修又回来了“住持请各位进来。”
萧瑶游难以置信地低声念叨“居然真的成了。”
刚入内,四人就被感业寺中的佛光晃了眼。
哪怕是在夜里,也能听见感业寺中四处传来诵经之声。
这声音仿佛有清正的震慑之力,令宵小不敢靠近,伴随着他们的诵经声,佛光愈加强盛,照的感业寺的上空都十分明亮。
萧瑶游还没有看到过那么多佛修聚集的地方,她好奇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小光头在她面前来来去去,而后被其中一个小光头带着,和慕晚一道去了客房。
祁念一则被领着去见感业寺主持。
慕晚像是知道了祁念一的打算一般,两人肩膀交错而过,低语了一声,又往祁念一手中塞了一张符纸,这才往客房的方向过去。
祁念一和云野被带着,去到了感业寺的最深处,一座静谧的佛堂,佛堂的另一头,是一个黯淡无光的房间,祁念一若有所思,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入了佛堂,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盘坐在蒲团上,这僧人面容平凡,只一双凤眼眼尾上扬,而他的眼神又总是平和淡薄地微垂着,像极了佛堂里供奉的那尊佛像,静谧而空远。
感业寺住持,空灯大师。
亦是这天底下,唯二以见龙门的修为,可以比肩千秋岁的修士。
另外一个,就是魔尊。
空灯大师的眼神,先落在了云野身上,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几百年不见,得知如今墨施主仍安好,贫僧就放心了。”
云野看着感业寺如今的样子,和当年他在这里住的那段日子,没有什么区别,感叹道“感业寺,倒真是数百年未曾有变。”
祁念一在空灯大师的邀请下,于他对面的蒲团入座。
佛堂中弥漫着清幽的淡香,似乎能令人精神放松下来,祁念一却没有半点松懈,入座后,先是对空灯大师道谢“南华论道时,空灯大师令佛子送我一份机缘,我早该来道谢的。”
空灯大师缓缓摇头“那机缘,本就该是祁施主你的,只不过是在我这寺中暂时保管,谈不上送这个字,无非是物归原主罢了。”
言罢,空灯大师直接道“祁施主夤夜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借宿一事吧。”
祁念一“……”
一开始还真是。
祁念一面不改色道“自然不是,今日上门,是有问题,求大师为我解惑。”
空灯大师神色了然,却婉拒道“若祁施主是想问关于摩罗一事,贫僧无可奉告。”
被直截了当的拒绝,祁念一也不恼,转而道“为何您,感业寺,乃至整个佛国,都对摩罗如此避讳?甚至让您不惜严惩了私下去面见摩罗的佛子。”
她佛堂四门大开,她略微偏头,眼神就落在了佛堂对面,那安静而又漆黑的房间。
那是一个静室。
而她听到了佛子内心的声音。
祁念一声音轻缓却有力“不如我换个问法,您是担心靠近摩罗,会影响到佛子的佛心,还是害怕已经摆脱宿命的摩罗,重新走到那条路上去。”
空灯大师沉声叹息“他并没有摆脱宿命,宿命已定,如何能轻易摆脱。”
这句话一语双关,不仅是在说大师兄,似乎还在暗指她。
祁念一平静一笑“大师好生矛盾,既然觉得人无法摆脱宿命,又为何要暗中相助云野,为他那个异想天开得几乎疯狂的计划出力呢?”
云野靠在佛堂的门边,望着天上月,只觉得世事无常,他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来到了感业寺。
空灯大师静默片刻,低头念了句佛号。
祁念一低声道“大师兄……他的父亲是谁?”
空灯大师只是摇头“他没有父亲。”
祁念一愕然“怎会?”
她原以为,大师兄那个摩罗的出身,多少会和他父亲有些关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佛修不打诳语,她亦能感受到,空灯大师并没有骗她。
没有父亲,大师兄又是从何而来?
此时正飞快赶往佛国的人,比祁念一想象的还要多。
已经身至琉璃坛的妙音,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着一个眼缠黑纱的男子。
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这是鬼谷天机子,都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搭话,被天机子拒之门外。
西洲明家,明洛亦赶往佛国,而他的姐姐明然,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出发。
南境,上官熙带着不少血脉者浩浩荡荡前来。
小小的琉璃坛,几日之间,汇聚起了大陆上各处的风云人物。
今日更是如此。
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初现的身影,无不惊骇。
仙盟的玉盟主,竟亲自前来。
汇聚在琉璃坛中的修士们,对于这个至今还未现身的云中城,更加好奇了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秘境,引得千秋岁大能都想进入一观。
感业寺中,对话仍在继续,只是祁念一追问时,住持却又不肯再多说了,他只道“对于摩罗出身一事,贫僧言尽于此,祁剑主莫要再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