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的山风中夹杂着一道破风声,因为很疾,所以很轻。
更像是一道清光,洒向霍倚秋的背心。
快得连旁边的弟子也来不及提醒。
山道上本就有风,而且并不小。然则霍倚秋何许人也,在她耳里,这道风声就如同雷鸣一般。
身在半空的左腿瞬间抬高,掠过吴平脑袋上方划了个弧,腰间一拧,忽然变招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避过了这道清光。回身看来。
“晏诗!”
霍倚秋怒不可遏,“又是你!”
晏诗挟风而来,轻巧落地,连雪花也未惊起一片。
“霍师姐脾气这么大,要让师父知道,你不去陪他过寿,在此杀人,恐怕不太好吧。”
霍倚秋闻言面色微变,嘴上却不愿认输,“你少拿师父压我,今日是他们冒犯在先,你可管不着。”
晏诗在山上只听闻有人因身份问题在山下哭闹,听霍倚秋之意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故她看向古青泉。
古青泉见她面色茫然,便上前低声解释了一番。
晏诗这才注意到霍倚秋身上狐裘,污迹斑斑,又看看妇人唇边。顿时明了,却更为不忿。“就因为这?”
霍倚秋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我这件狐裘……”说着眼神顿时变得鄙夷,“你出身乞丐,不明白这狐裘有值钱,倒也自然,我不怪你。但我告诉你,这样浑身无一丝杂毛的雪白狐裘,那是宫里娘娘才有的!别说他们母子,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人的命,也抵不上!”
“这么说,你就该杀了自己谢罪。”晏诗掷地有声。
“因为这本就是你自己弄的。”
霍倚秋的面容嘲弄瞬间变成惊怒。“你……”
“不是么?”
“我懒得与你胡搅蛮缠,让开!”
“你当真要人赔上两条命?”
“好。”
霍倚秋还未反应过来,晏诗便让开至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动手,我在这好好看着,上去跟师父细细分说师姐是何等英勇,光凭一人就杀了两个手无寸铁的妇孺。”
霍倚秋还未想好,便听得“噗嗤”一声轻笑,她当即眼刀扫过旁边弟子。
古青泉低头不言,心中却恼怒何乙不知轻重。何甲惊慌瞪了弟弟一眼。
霍倚秋见周围人噤若寒蝉,自然不惧他们说出去,可晏诗在此,传出去实是显出自己不饶人。便强自压下心中怨气,日后再算账不迟。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如了晏诗的意。
便“哼”了一声,按捺着不去看那对母子,犹自不平道,“看在今日师父大寿的份上,留你儿子一命。赶紧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倒是师妹,居然用辟水偷袭我,方才情形大家都看见了,是非分明,到师父面前,我们再算。”说罢恼怒的脱下狐裘,扔给一位跟来的弟子,提裙拾阶而去。
晏诗也不管她,只叫道,“既然师姐不杀,那人就留下吧。”说着看了眼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妇人,叹了口气,“古师父,把人抬上去医治。”
霍倚秋闻言脚步一顿,回身诧异,“你说什么?”
不禁霍倚秋,就连古青泉等人,包括新登记的两名弟子黄进和雷家宝都愕然。
晏诗定定看着古青泉,眼神渐冷。古青泉大感为难,踟躇着,“可这……”不敢看她,也不敢动。
霍倚秋又回来,站在晏诗面前,“胡闹什么,这人不能收。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古师父,”晏诗唤道。
古青泉微微松口气,突见晏诗唤他,急忙应声,“哎”。
“若非他这身世,你当初打不打算收留他?”
“这……”古青泉心中打了个九九,出口已是笃定,“我已出口拒绝的。岂料他们死乞白赖赖着不走……”
“不,不……”
“不是这样的,他骗人。”那母子二人齐齐出声,妇人声音已若蚊蝇。
“那也是被你们欺瞒!”古青泉回头怒叱道。
晏诗看了眼母子二人,又注视着古青泉,神色愈发冷峻。古青泉回过头来,讪讪解释,“先前不知情况,被其二人言语欺瞒,后来才知晓他们如此身世。算不得数。我怕说出来,污了姑娘你的耳朵。”
“古师父,我竟不知你对我这般好,担心污了我耳朵,就不怕污了霍师姐的耳朵。”
古青泉脸色顿时发青,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霍倚秋,连连告饶,“不是不是,晏姑娘这话诛心了,这话不能这么说……”
晏诗不理他,“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现在是你要他们的命。”
“我……”
晏诗懒得听他解释,“我问你,既然你先前同意收留,可见资质不错,后来为何反悔?”
“若非你当初已经收了他,过后再行反悔,他们怎会再次纠缠?惹来这杀身之祸?”
“这……”
“呵,好利的一张嘴。素来知道师妹嘴皮子利索,如今大了更是不饶人。依你的意思,倒还是我们的错了。古师父,你便告诉她,这人如何不能留。”
“哎,是。”
“等我走了再说,我不想听。”霍倚秋说完便拨开晏诗,袅袅前行。
古青泉便“嘿嘿”笑着凑近低语,不妨被晏诗一手按住他前倾的身子,朗声道,“不就是被强暴生下的孩子么,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霍倚秋闻言顿住了脚步,面皮涨红回身看着晏诗骂道,“你还大声嚷嚷,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晏诗眼皮都没给一个给霍倚秋,继续冲古青泉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吗?”
古青泉还没说话,霍倚秋便咬牙切齿道,“这还不够么?还要什么别的原因。我凤鸣楼世代清誉,绝不容许毁在一个如此不堪的弟子身上!”
“你如果不懂,我不妨好好教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晏诗终于看向了气急败坏的霍倚秋,“你再不闭嘴,不知廉耻,丢人现眼的就是你了。”
“你说什么?”霍倚秋大愕。
“重袍服而轻人命,重身世而不重品行,不是丢人现眼不知廉耻是什么。”
霍倚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气得胸脯起伏,脸色通红,初成的身段凹凸有致,如果不看她几欲噬人的目光,端的是一幅美景。
“你再,说,一,遍!”霍倚秋握住了剑鞘。
晏诗有些后悔,要是方才扔出去的是剑鞘就好了。如今辟水不知落在哪处的草丛里。
然而如此,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