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浓郁的天光重新被云层遮挡,静止的风又开始了吹动,比阴云还要浓郁的杀气笼罩这个京郊的农舍,院子里的家禽不知何时停止了鸣叫,砂砾被无形物质的杀意推着,不敢下落。
年迈伤重的花白老者已露出颓势,而初露锋芒的少女正面临着此生最大的威胁。辟水再起也只能削掉对方的双腿,对方却不会放过这个取他性命的机会。
看上去,这对老少组合已经无力回天。
晏诗的身体不容许她思考更多,一退,再退!
脸盆掀掉,衣架翻倒,喉间的匕首依旧如影随形,再无法可想,仿佛回到六岁那个平常的傍晚,父亲的筷子向着她额间点来。
足下错步,如飞鸿踏雪,一道剑光闪过,一只乳燕在从裂开的口子里穿帘而出。一柄笔直的黑剑紧随其后。
雪白的棉花在风中狂舞,一片正不慎落在黑剑绿幽幽的尖峰,眨眼间枯如败絮。
晏诗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呼吸浅了一分,同时,瘦子眼中划过一抹得胜后的笑意。
这笑意刺痛了她的神经,宛如炸毛的猫,在她心底不甘的叫了一声。
让她当即放弃所有了幻想,深深的吸入一口浑浊的空气,以极尽舒展的身姿,转身就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敢以此取功法名的,不是狂人就是痴汉。天下人畏之羡之,薛家忌之惮之,唯独没有人讥之笑之,就足以说明惊鸿刀法是何等名副其实实至名归。
对方的武功太过于诡异,深不可测,晏诗没有旁的冀望,唯有赌上自己的轻功。
殊不知,惊鸿刀法原本就是更适合男子,故而她使出总少了点劲道。唯独惊鸿功法中的游龙步,让身为女子的她使出来更显得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加之如今生死之际,一切爱恨情仇皆抛诸脑后,一招脱困而出,自然是如鸾凤离巢,翱翔九天,瞬时拉开瘦子不少距离。
“游龙步?”瘦子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微眯起眼,“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识?”晏诗闻言微讶回头。
瘦子惜字如金,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再次沉默下来,呼吸更深更绵长,将速度提升。
晏诗却倏然想到对方显然只是听说,没有亲见过。居然一眼就认出这是惊鸿功法,而且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惊讶。这是为什么?
瘦子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了,她感到一股寒意攫住了她的心——
只有惊鸿功法的传人会使游龙步,才不会让人惊讶——
这么说来——
对方知道她是谁。
她可能才是这场埋伏的目标!或者她和疯汉,两个都是。
如此说来,自己百计千方暗中准备,对方的恶意依然在毫不知情的时候种下,到头来她还是没有阻止这件事丝毫!
这事实对她不啻于一个重大的打击,挫败感毁天灭地的压下来,钳制住了身心,缚住了手脚,尚在半空的身形不由得一滞,如同秤砣般往下跌落!
她几乎能听见瘦子的心跳声。
还有心底那声——
惊鸿功法原来不过如此。
但实际上瘦子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吸取了教训,不到最后一刻,他连一丝喜悦也不允许自己生出来。可不待他近身,便看到晏诗再次拔高身形,骄龙之姿复现,风沙里宛若腾云驾雾。瘦子的目光逐渐放亮。
绕行农舍第五圈之后,晏诗终于毅然地远离,沿一条直线向官道逃去。
“你不管你的朋友了?”瘦子回望渐行渐远的农舍,有些诧异。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农舍内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还伴随着愈来愈大的呼吸,明显有人已经到了败局的边缘,而失败的终点,就是死亡。
晏诗脚步不出意外的出现了犹豫,瘦子趁机再次将距离拉近。距离她的背心已不足两丈。
可她似乎吐了口气,下定决心,这回毫不犹豫的踏枝而起,像是飞蛾背弃火焰,“人各有命,自求多福吧。”
晏诗的声音在风沙里飘忽,含着某种冷酷意味。
瘦子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讥讽,“原来你也不过是这样的人。”
晏诗不答,只奋力向前。却似乎中气不济,身形时有凝滞,瘦子顿时打消了回头的最后一丝犹豫,加紧了脚步,缀着眼前目标而去。
此时风沙愈烈,层云蔽日,脚底飞沙走石,眼前尘土扑面,可官道上还是有人行走。毕竟是京城,乌金国最热闹繁华的都城,越靠近城门,车马就愈是熙攘。此处虽然荒僻,可走了一段,终究偶尔还是有附近的农人行走。
这下,一个人像燕子般从身旁窜过,还未等这个赶牛车的老农惊呼出口,便又一道肃杀气息自身旁擦过,把牛惊得一下发了狂。
前面是一个挑着两大捆枯枝的农妇。劲风险些将她掀翻,踉跄好几下才重新站稳。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晏诗竟踩着马头高高跃起,从马车上越过,那马儿一惊之下竟仰首长嘶,四处踢蹬。瘦子只得偏偏,从旁绕过。
一时间牛叫马嘶,行人惊叫喝骂,旁边田埂下的老鼠麻雀四散狂奔,闹出场不小的动静。
此去方向,便是京城东门,悬赏她的布告还依旧张贴在城门处,可晏诗却毫不避讳,奔走之际刻意搅扰过路行人商贩,似乎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再继续往前,道上人群只会越来越密集。然她没有开口求救,也无人多管闲事。受惊之后最多骂几句,乱世之中,最先学会的便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