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朔风时起时挺,寒意正浓。晏诗被这冷风一吹,热意散去不少。回望那个被带到自己帐中的女子,发现她脸上的失落如此明显。
这还是见面以来,她第一次清晰的表露出情绪。
“你很失望?”
晏诗给她倒了杯水。
女子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艰难,但正在消失。
她没有接那杯水。
“喝吧,里头没有药。没这必要,不是么?”
女子神色泛起一丝波动,麻木接过。
“你不是娼妓,对吧。”
晏诗突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纤细得令人心惊。
“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依旧沉默。
“你以为你能侍寝王爷,就有机会杀了他,对吧。”
女子手一抖,茶水便洒了出来。
冬天的茶水并不很烫,晏诗眼睛眨也未眨,“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只有与我合作。”
晏诗转眼望了望天色,夜幕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指了指大张的嘴巴,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
晏诗惊讶间变成了恚怒,“他们竟然连你这样的都不放过?”
“这群畜生!”
女子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泄露了几许惊讶。
“你们被抓来的人有多少,被关在哪里?”
女子瞪大了双眼,迅速垂下,只是乱颤的睫毛表达了主人心中的慌乱。
“呼……”晏诗吐了口气,纠结再三,终究不敢对她暴露自己的女性身份,“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但我想把你们全都送走,离开这座大营,你告诉我,你们想走吗?”
女子依旧挣扎着,没有给出确定的回应。
晏诗一把揭开她的衣衫,耳边响起女子猝不及防的低呼,指着看着软肉上新旧交加的伤痕,“赌一次,相信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的人数,和关押地点,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用说。”
“你都把自己毁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为了能不受屈辱的活着吗?还有什么怕的?”
晏诗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面上划开了整张脸的可怖伤痕。
女子眼中突然泛起大颗的泪水,遽然抬头,死死盯着晏诗的面庞,好似落水之人在看着一块浮木,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身家性命置于其上。
良久,“好!”一声干哑的嗓音。
“你会说话?”
晏诗喜道。这女人,还真是谨慎。转瞬一想她又释怀,为了尊严,能把自己弄瞎毁容的人,她该想到的。
“我们一共二十八个,都是被你们抓来的,我们原本都是丰宁县的县民。能走的人都走了,我们没地方可去,日夜盼着你们把仗打赢,能过平安日子,谁知道你们……”
她眼睛里爬上刻骨的仇恨,“不去杀对岸的叛军,却先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下手!”
“我们给饿着肚子给你们捐了多少粮食,婆婆和许郎还说你们一定能赢,可却全都被你们杀了,你们还是人吗?畜生!畜生……”
女子的唾沫几乎喷到晏诗身上,愤怒让这伤痕累累的脸更显狰狞,泪水却为其添上无穷的悲戚。
家人惨死,身入炼狱,倾心以待的保护者反戈一击,比叛军更凶残。凶手就是这些视若保护者的人!晏诗难以想象她们当时的绝望,一时心如刀绞,只觉得在如此深重的苦难面前,任何言语都太轻,太轻。连一丝慰藉也是虚伪。
只得扶住了对方颤抖的肩膀,说道“出去以后,离开丰宁吧,如果可以,往云州去,或者,雍州。”
“可是我们……”女子绝望地哽咽。
“我知道,”晏诗咽下眼中的酸涩,“你们没有家了,甚至,孤身一人。但是你们脚下所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也一定,会有新的家人。坚强些。”
“我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你们当中,最坚强的一个。”
女子听得此语,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失声痛哭,被晏诗一把搂进怀中。
爆发在静夜里的悲号变成闷闷的呜咽。
“傅统领,您睡了吗?”帐外突然报告。
怀中的呜咽霎时消失无踪。
“怎么了?”
“外头有人找您。”
“是谁?”
晏诗骤然警惕,女子亦骤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有些怀疑晏诗派人来捉拿。
“他说是七星剑派的弟子,前来道谢。”
“噢,”晏诗放下心来,朝女子指了指屏风后头,女子收拾情绪,快步藏身。“让他进来吧。”
“是!”
话音刚落,便见凤生掀帘而入,余光划过时,在屏风处停留了一瞬。
“怎么?小兄弟对我的这位美人也有兴趣?”
“噢,不不不,”凤生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知晓自己失礼,忙敛衽正色,“我是七星剑派弟子凤生,见过傅将军。”
“都是同袍,不必多礼。你师弟情况如何?艾长老呢?”
晏诗给他倒了杯茶。
说到此,凤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悲愤难平,“师伯尚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周师弟内外伤俱有,恐怕得好好调理才成,希望不留下病根吧。”
晏诗心道,他那个脾气,遭此挫折也未必是件坏事。可终不好开口,只得宽慰道“他年轻,定会好起来的。”
“说到底,还得多谢傅将军你出手相救。凤生代七星门派上下,谢过傅将军救护之恩!”说罢一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