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后,夜露蚀骨。寂历荒村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唯有几盏破旧风灯在微微摇摆。
李荣被关在家门口的祠堂里。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立如标枪,强壮魁梧,似乎一点也不带疲倦,缠着的暗红头巾显示他们的身份。
忽而什么东西,咕噜噜地响。寒风呜咽里,分外瘆人。
门口守卫迅速地转头,视线投向声音来处。
“你去看看!”
其中一人依言上前,发现不过是颗石子。想来原先松动,如今被风吹落。
二人刚松了口气。
盏茶功夫过后,篱笆处簌簌作响,枝条无风自动,二人上前的腿刚迈出去一步,只哗啦一阵又没了。
步子挪了回来。哗啦声又起。
一人留下警戒,另一个人出动喝问。
此间哗啦声不止。
一柄长枪忽而刺入,当中飞窜出一只野猫来。倏忽跳下地面,消失于砖墙后头。
那人咒骂了声,转回身去。
不想一炷香方过,墙角人影晃动。似有人准备夜袭。
一人打探,一人准备通知叫人。谁料去了方知,不知是哪家衣衫被风刮跑,挂在屋檐角处随风招摇。
待神情疲惫的二人回转回来,晏诗已进到了祠堂中。经此一番试探,她对这守卫二人的武功水平,心下有了估计。
祠堂里边摆放着众多灵位,都是李家,各房各支的祖宗牌位。粗制的劣香缭绕,扑面而来。发旧的幔帐曳地,帐子后头才是李荣所住的斗室。
恍如一阵风吹过,帘帐晃动了一下,丝毫没有惊动沉浸在无限的绝望和痛苦中的粉紫衫少女。
烛火幽幽中,楚腰蛴领,修肩微颤,螓首埋于膝盖,因不久前才被喝骂过,此时收了哭声,正无声地啜泣。第一眼,晏诗便明白了为何碧月宫会选她为圣女——光看身形,都足以让人意识到,她是个美人儿。
床榻微微一沉。
美人倏然从泪海里惊醒。
杏脸桃腮,形状优美的双眸此刻盛满了泪水,禁不住让晏诗暗道一声,“我见犹怜。”
美人这才惊觉这不大的斗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背对着烛火,大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教她隔着泪眼,看不清楚。
不禁张了张嘴,下意识惊叫,却飞快的用手捂住了嘴巴,没让声音溜出指缝。
“小忠哥?”
“你是阿胜哥叫来救我的是不是?”
这个粉紫襦裙的少女一瞬间眉目舒展,如云开月明,不仅没有惧怕,反而兴奋而又担心被外头发现而害怕。
“阿胜哥在哪?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晏诗动了动笼在兰小忠衣衫下的肩膀,有些意外。
“我们不走。”她微微扬起脸,露出一张李荣完全陌生的面容。
“啊……”入耳是个陌生的声音,面容更是在月神山里从未见过。李荣这才后知后觉生出了疑惧。
“你是谁?”
她向后躲了躲。
晏诗被她举动逗乐了,反生出些可惜和悲哀来。
这样天真烂漫的少女,即将面临着未知的命运,她想效仿前人,从而踏上另一条前路未卜的命途,也不知该说是懵懂,还是莽撞。
“你现在才躲,不觉得晚了些么?”
“你,你,到底是谁?”
即便是这样,少女在惊惧之下,依然下意识地低声说话,似乎在这提前就要适应的孤寂里,有人陪伴,总是要好过外边森冷的禁锢。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你是李荣?”晏诗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女下意识开口,却转而想到,既然人都躲过外头的守卫,深夜到访,自然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名字就更不奇怪了。
“你,你想干嘛?”
说着重心往床里深处靠了靠,自以为隐晦。
“我来救你。你不是想要出去,见见你那生死不明的阿牛哥噢不,阿胜哥?”
少女欣喜的狂点头,忽而又坚定地摇摇头。
她打量对方,眼神含着诸多念头,直如外头的风灯,颠过来倒过去。
如此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虽然长得俊俏斯文,可如何能悄无声息避开门前守卫,深夜前来?
会不会是碧月宫派来打探她口风的,阿胜哥被他们抓走,是不是正在接受严刑拷打?
自己这边绝不能出了岔子,对,一定不能说。
少女心思渐定,泪湿的眼清明起来,决意对晏诗的问话再不发出任何一个字。
晏诗不清楚李荣这一番心理斗争,只见对方矢口否认。倒教自己一腔热血落在了空处。
“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你看,这是什么?”晏诗掏出了那方帕子,亮给它的主人。
少女瞪大了眼睛劈手夺过,细细翻看,“怎么会在你这里!”
“自然是小忠给我的,若不是他苦苦哀求,我怎会冒险来见你。”
“你是小忠哥的朋友?那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少女狐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