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平章带着贵族子弟特有的玩世不恭,行事不忌。
算不得是什么正经主意,可却是剑走偏锋,扎人心窝。
这计不厉害,却是毒得紧。
乍一看只要说几句话,这关便可轻松越过了的。
可偏偏是这几句,便是往人心内剜刀子,越是重情,却是伤得深。
即便她喊了,也洗不脱嫌疑。而若拒绝,则无异于自承身份。再怎么,也是同情贼犯,一样的嫌疑大增。
穆王再沉稳的面色,听闻此言,也难免缩紧了数分。
他知道她不可能出口的。
黑子王大宝等人更是明白,紧张地不由连连看了她好几眼,手握在刀柄松了又紧,只道刹那间便要大动干戈。
窦平章的话音,已落了片刻。场中寂静得很,虽无人信这等小儿赌约,却都没有反对,不约而同等待她的回答,或拒绝。
“你是说,只要我喊出你说的这些,我就是清白的。”晏诗的声音有些干涩,却依旧平稳。
窦平章笑意加深,“没错。”
“窦家军不可再质疑我。”
“当然。”
“你若反悔,你就是狗,见我和穆王军都要狗叫。”
“放肆!”窦家军有人怒斥,却被主将拦下。
“可以,我答应你!”窦平章青筋暴起。
“可是要是你不敢呢?”
“随你处置。”
穆王转头看她,渐觉不安,心底却不信她真会如此幼稚。
“好!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窦平章勾起了胜券在握的笑,像只涎水四流的鬣狗。
晏诗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寒气,清声出口:
“晏孤飞是狗贼害死的!”
“晏孤飞是狗贼害死的!”
“晏孤飞是狗贼害死的!”
三声断喝,惊破空中雪片纷纷。
众人一时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句子,诧异不已。
穆王则在听到的第一瞬间便低下头去,极尽控制的面庞,仍抑制不住地想要抽搐起来。
“你这不算!”
窦平章率先叫了起来。
“你投机取巧,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没有他们,只是你。”晏诗平静开口。
“我向你确认过的,只这些字。你想反悔?”
窦平章胸膛在名贵的貂裘下高低起伏,终究呼出一口气,“哼,好。就当你过了。可惜也不差我这一支。这些人,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应付。”
“休逞骄狂!”孟奢呵斥一声,“虽然你巧言过关,可听你这话,分明是对晏孤飞这暴徒回护叫屈,辱骂圣上,我看你就是那凶徒孽女!”
“来人呐!将她抓起来!”
“对!没错!”窦平章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赞同。
“慢着!”
晏诗陡然厉声,“我可没说是圣上害了他。我说的是,他好端端为何刺驾,想是被奸人所惑,才行此恶事。那他自然是被那奸人所害了。圣上执法如山,怎能叫害呢?孟将军,难道你心里对皇上不满?认为是皇上害了他?还说……圣上是狗贼……”
“住口!”
“孟小将军,这不会是孟阁老的意思吧?”
孟奢气得面色发黑,又听此言,却是霎时一白,血管在银甲下浮凸,“你颠倒黑白!”扬手便朝晏诗面庞落下!
这么近的距离,穆王眉目急蹙,谁也援护不及。
没见晏诗如何动作,孟奢的戴着银甲的手臂便停在了她头顶上方。
夹住他手腕的,不过晏诗两指而已。
嫩如笋尖,却足以让他动不了分毫。
“好俊的功夫!”人群中有人低声赞叹。
“莫不是,心虚了?”晏诗嗤笑。
他先前才说完这话没多久,她便将这话还了回来。
孟奢拔刀欲挣脱,却见晏诗轻轻松开了手,笑意盈盈,人畜无害之模样。心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一时刀挥也不是,收也不是。众目睽睽下面如猪肝,疯也似的大叫:
“巧言令色,不必问了,来人呐!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上来将她捆了!”
身后甲胄顿起,黑子等人也再次拱卫上前,雪地里再次亮起刀光。
“我说孟贤侄啊,你这样,好像还真有点心虚的意思了。”
“徐猛,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现在帮着这贼女跟我作对,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弄得这么一帮子人来看你上蹿下跳,脚都冻麻了,你好歹给整点有用的啊。”
“你……”
“好了,”昱王掏了掏耳洞,有些不耐,“徐老弟有话就直说,教教这些小辈。”
徐猛这才粗着嗓门道,“小姑娘伶牙俐齿的,同她争什么。众所周知,晏诗可是武林中的名人,原本就出自凤鸣楼,是掌门高徒。凤鸣楼今次不是来了吗,是真是假,问问他们不就行了?”
“朝夕相处数年,又诸多人证在此,她如何能赖?”
话音方落,众人尽皆回望,霍倚秋和一众凤鸣楼弟子的身影,缓缓显露,一步一步,足音如玉碎。
谭涛、戴玉、温寒等人的脸,越发清晰,而晏诗的面容,正一寸寸僵硬。
不忍细看众人面上复杂而挣扎的神情,视线落在当头霍倚秋身上。
淡金校服,更衬得她面容欺霜赛雪,眸中恨意昭昭,更胜以往。
无论任何时候,男人看见漂亮女人,都是心情愉悦的。
“不错,”昱王发紧的面皮柔和起来,“霍女侠,听说晏诗曾是你的师妹,想来你一定能认得出吧。”
“她,究竟是不是?”
她,究竟是不是?
晏诗下意识地握住辟水,却又一分一分地张开。
无论霍倚秋说什么,无论她是不是,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不能动手。
且不说能不能从众多武林和联军包围中脱逃。穆王和他麾下的五万将士,将必会为她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