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屋的夜晚格外寂静,本以为这里花草多,会多蚊虫,谁料,这一晚,钟璃睡得很香甜,半夜也没被蚊子吵醒,她一觉睡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醒来时,才发现裴邢已经起来了,他坐在竹桌旁,竟是在处理奏折,也不知何时起来的。
钟璃的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了去。
他姿态懒散,瞧着总懒洋洋的,好似没什么耐心,实际上却极负责,当初任锦衣卫指挥使时,都时常因为案子忙到半夜,如今当了皇帝,更是勤勉。
只可惜,他脾气坏,做好事也不留名,以至于大臣们印象中的他,就是个任性妄为的皇帝。好在他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在一意孤行的状态下,令大臣们信服。
今日的他一袭月白色长袍,少了分凌厉之感,添了分儒雅俊逸,宛若谪仙,钟璃多看了他两眼,才彻底清醒。
钟璃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裴邢听到动静,丢下奏折走了过来,“睡好了”
钟璃轻轻颔首,小脑袋扬了起来,“皇上何时起来的怎么没有喊醒我”
钟璃有些后悔随他出来了,只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
她沮丧时,神情很明显,心思也很好猜,裴邢走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也刚起一会儿,今日无需早朝,在哪儿处理奏折都一样,等你睡好再回宫不迟。”
钟璃搂住他的腰,在他怀中蹭了蹭。
裴邢心中软得不可思议,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衣服给你拿好了,需要宫女进来伺候吗”
清楚他不喜欢人多,钟璃摇头,“我自己来就行。”
裴邢也没再喊宫女。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钟璃穿上了衣服,下床时,正欲弯腰穿鞋,却见男人率先弯了腰。
他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她小巧的绣花鞋,绣花鞋只有他巴掌大小,被他握在手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钟璃怔了一下,唇角不自觉溢出一个笑,她晃了一下小脚丫,笑得促狭,“若被大臣瞧见您这个动作,一准儿说我是祸国妖姬。”
裴邢也轻笑了一声,“说我是昏君,也不会说你。”
钟璃自然清楚,他担了许多骂名,有些事明明是他做的,他都推到了她身上,让大臣都来赞美她。
钟璃心中又不自觉软成了一团,他起身时,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勾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抱着蹭了蹭。
她甚少这般主动,裴邢将她抱了起来,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哑声道“又招我,是不是不想离开了”
明白他什么意思后,钟璃的脸腾地红了,她连忙摇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他的自制力实在不行,今日又有事要忙,只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
钟璃坐在梳妆台前,简单绾了个发髻。
裴邢时不时帮她递个东西,等她盥洗好时,才道“岛上暂时未设小厨房,等会儿去街上吃点早膳。”
“嗯。”
他对食物很挑剔,既怕万一食物有毒,也怕不卫生,每次在外用膳时,只去自己的酒楼。
两人用完早膳,才回皇宫。
接下来几日,裴邢都很忙,读卷官评阅完学子的试卷,便依次呈交给了裴邢,由他亲自选出了状元、榜眼、探花。
今年所选的进士因名额多,有不少优秀寒门学子,被选拔了出来,状元郎和榜眼皆是年轻学子,一个个皆有真才实学,令裴邢意外的是李洺然。
他对李洺然的印象谈不上多好。除了记得他惦记过钟璃,最深的印象,便是他动辄脸红,书呆子一个,谁料他的文章竟写得可圈可点。
殿试考的是策问,以经义、政事为主,裴邢本以为,他就算有两分才学,也只是个会读书的书呆子,谁料,他的文章,却令裴邢有些意外。
他给出的意见,对一些老臣来说虽略显稚嫩,在他这个年龄,能有这份见识,却实属难得,可见是个能够潜心做学问的,不仅才学渊博,也比较务实,能够体会到百姓的不易。
裴邢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到会打压人的,点他做了探花郎。传胪唱名后,身姿挺拔的状元郎,便带领众人拜谢皇恩。
坤宁宫内,钟璃自然也得知了李洺然中探花的事,她并不意外,因为跟李洺倩走得近,她自然清楚,李洺然有真才实学,今日能金榜题名也实属正常。
状元游街时,许多夫人和小姑娘都出来凑了凑热闹,街道上空前热闹。外面的热闹与喜庆,与公主府没有半分关系。
公主府内一片死寂沉沉,公主又去安雅郡主的闺房瞧了瞧她,年前她让侍卫将安雅郡主拉去了蜀地,想让薛神医为她诊治。
薛神医也束手无策,安雅郡主身边的侍女,跪着求了薛神医三日,直到晕厥过去,也不肯起身。
薛神医实在无奈,就给了提示,他说皇宫有一种解药,说不准能够解安雅郡主身上的毒,侍女们这才带着安雅公主回京。
他们抵达京城时,已二月初。
公主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想入宫求裴邢。她怕裴邢拒绝,才没有冒然入宫,毕竟她与裴邢实在没什么交情,与先皇反而甚为亲近,就连安雅郡主的封号都是先皇赐的,她身边的内侍也是先皇赏的。
先皇被裴邢亲手斩掉时,她着实担忧了许久,很长一段时间,都怕裴邢殃及无辜,连她一同斩掉,直到宫宴时,被钟璃邀入皇宫,她才大大松口气。
尽管裴邢没杀她,她却清楚,裴邢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她,她左思右想,打算送裴邢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她百般打听,才打听到鸢尾与裴邢曾有过那么一晚。
她以为裴邢是顾忌皇后和文武百官,才没有赎走鸢尾,就让身边的内侍赎走的她,原本她打算在裴邢的生辰上,悄悄将鸢尾献给他。
直到见完鸢尾,她才打消这个念头,实在是鸢尾美虽美,气质却不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风尘女子的放荡劲儿。
旁人喜欢不喜欢,公主不敢说,她却清楚,裴邢一定瞧不上。若没见过钟璃,公主说不准会满意,有钟璃珠玉在前,鸢尾这等姿色和气势,实在差太多。
公主甚至有些理解,裴邢为何没将她赎走,不过,他既碰过鸢尾,就说明,在他心中,鸢尾的相貌起码过关,公主舍不得放弃鸢尾,就让嬷嬷教了教她规矩礼仪。
此刻,郡主正坐在床前,静静注视着她的女儿,安雅郡主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她唇色泛白,平日红润的脸颊透着死气,除了尚有呼吸,跟死人没什么分别。
公主眼眶有些红,抓着女儿的手,放在脸颊上贴了贴,低声道“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治好你。”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站了起来,内侍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公主问了一下身边的内侍,“将鸢尾的如何了”
内侍道“嬷嬷们已一个月,她本就不笨,只是那等地方待久了,染了风尘味,才有些俗气,前两日奴才去瞧了一眼,感觉好了许多,公主可以去瞧瞧,您一双眼睛最为老辣,还是得过您这一关才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公主糟糕的心情,果真好了一些,她在内侍的带领下,去了依香阁。
鸢尾被人安排在依香阁,今日她正跟着嬷嬷学习如何走路,鸢尾心中自然不屑,她出自青楼,以往学的都是勾引男人的本领,如今倒好,反而让她改掉那些“妖娆”的举止。
虽然不屑,她学得倒也认真,毕竟不管公主将她献给哪个大官,都比呆在青楼强,伺候一个人,跟伺候一百个人可不是同等概念。
公主过来时,恰好瞧见她从室内走出来,女子步伐轻盈,头上的茶盏从头到尾都没掉,衬着那张妖艳的脸庞,倒也可圈可点。只可惜,人比人气死人,跟钟璃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公主谈不上特别满意。
鸢尾不紧不慢地跪下行了礼,比起初见倒多了丝不卑不亢之感。
公主略微颔首,事关女儿的命,郡主自然希望她能认真,她不由板起了脸,“你可知,本宫要将你献给谁”
鸢尾诚实摇头。
公主没再瞒她,“本宫想将你献给皇上,你理应清楚,他身边如今只有皇后娘娘,你若能入他的眼,日后有泼天富贵等着你,在此之前,你务必要下点苦功夫才行。”
鸢尾只觉得晴天霹雳,脸霎时白了,旧时的噩梦,一下子席卷了过来,她又好似回到了那一晚,饶是她百般挑逗,也没能吸引住他的眼球,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那下贱之人身上,她连个工具都算不上。
她不由攥紧了拳,遮住了眸中的不甘和怨怼,接下来的日子,她学的更认真了,就算为了出口气,为了一雪前耻,她也一定要改头换面。
三月底再见她时,公主总算又满意几分,前日秦兴已班师回朝,为了犒劳众将士们,四月初一时,要举行宫宴。
不少武将皆已娶妻,这次的宫宴,不仅邀请了众位将领及家眷,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夫人皆在受邀之列。公主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
贵妇们入宫时,仅能带一位侍女,今日她要带的便是鸢尾,她给鸢尾选了一件极其华丽的衣服,外面则罩上了丫鬟的服饰。好在她身材不错,就算穿两层也不觉得臃肿。
宫宴是夜晚举行,今日承儿等人也休沐,三人用完早膳,就跑到坤宁宫与瑞儿玩了玩。
小瑞儿如今已不像之前那般嗜睡,每日有一大半时间都清醒着,他如今很爱翻身,躺着躺着就会翻一下,身上的小衣袍,时常被他翻得皱皱的。
他们过来时,小瑞儿刚翻了一个身,承儿眼眸亮晶晶的,笑道“姐姐,日后瑞儿习武时肯定是一把好手。”
他的话与裴邢的一模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小家伙做了什么,实际不过翻个身而已。
钟璃有些忍俊不禁,“爱翻身而已,能瞧出什么”
承儿笑着晃了晃瑞儿的小手,笑嘻嘻道“能瞧出我小外甥非池中之物。”
这小家伙,上了几年学夸人都比之前厉害了。
钟璃笑了笑,“成吧,借你吉言。”
瑞儿认出了承儿,伸出了小手,要抱抱。
小孩一般六个月时,才会主动让大人抱,瑞儿如今才四个半月,就学会了伸手要抱抱。前两日,他主动朝钟璃伸手时,就被安涟狠狠夸了一通。
钟璃原本还以为,只是个意外,谁料他今日竟主动朝承儿伸出了小手,承儿高兴坏了,瞬间笑弯了眉眼,眼睛都亮了几分,“姐姐,姐姐,瑞儿想要我抱”
他经常过来探望瑞儿,陪瑞儿的时间,比裴邢都多,瑞儿亲近他,也很正常。
他力气大着呢,钟璃也不担心,笑道“想抱就抱。”
承儿已经学会了如何抱孩子,熟练地将瑞儿抱了起来,一大一小两张小脸贴在了一起。
两张小脸皆很精致,瞧着有三、四分相似。
钟璃笑道“都说外甥像舅舅,你跟瑞儿靠在一起时,还真像。”
承儿还挺骄傲,忍不住弯了弯唇,他笑,瑞儿也笑,还伸出小手去抓承儿的头发,在承儿被抓疼前,小香已经握住了瑞儿的小手,柔声道“不许抓舅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