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阮元亲临镇海城,为海上战事彻夜不眠之际,杭州的贡院之中,却出现了他全然意想不到的混乱。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给我买这点酒,是嫌老爷我酒量小吗?再去给老爷买五瓶过来!怎么?你是怕我买不起吗?老爷我有的是钱!快去!”入夜之际,刘凤诰已是酩酊大醉,只是想起数月来的种种不满,刘凤诰不仅不去就寝,反而和眼前的仆人叫上了劲,竟全然不再顾及仪态,只一味呼喝他再去买酒。
“老爷,这么晚了,王家酒馆早就关门了,再说了,饮酒过量,可是伤身子的啊?老爷,您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这样再饮下去,明日还怎么起来啊?”侍仆也从未见过刘凤诰如此狂饮之态,看着他神色失常,也连忙上前劝道。
“你……胡说八道!老爷祖上是魏晋刘伶,这饮酒的能耐,是祖传的。当年竹林七贤,论酒量,老爷的祖宗是第一!那阮籍仗着自己会写几首歪诗,就妄想做什么七贤之首,他配吗?他不配!有能耐,先把喝酒这一关过了啊?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以为老爷的祖上,做不了第一不成?好,你赶紧给我滚,那阮家就在南边,你去啊,你去改姓阮啊?还不给我滚出去!”刘凤诰这句话说了出来,那侍仆也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原来阮元和刘凤诰在翰林时便以博学勤勉闻名,时人言及二人,多有“刘阮”之称,刘凤诰自称祖上是魏晋刘伶,正好阮元也自认祖先是阮籍,所以其他翰林见了二人,也常称二人是“刘阮重来”,便是刘伶阮籍之后,时隔千余年再成好友之意。这时刘凤诰酒醉之下,想起当年刘阮之语,竟意外念及,即便是千年之前,竹林七贤之中,也是阮籍声名最重,刘伶却往往被排在最末。压抑之下,又不敢直接斥骂阮元,便把一肚子火都撒在了古人阮籍身上。
“老爷,我……”侍仆一时也是进退两难。
“刘大人,大人……”这时,明远楼一边正好有一名兵士走来,见了刘凤诰醉酒之状,一时也不敢言语,直过了半晌,方鼓起勇气,又对刘凤诰说道“刘大人,楼上主考周大人,在等您过去呢,周大人说您来此监临,自然要在明远楼上监考,等待下面发放试卷,所以大人您是不是……”
“监考?你个下九流的破落户,还敢叫老爷监考,老爷是堂堂的太子少保,吏部侍郎,不是什么监考!给我滚!”说着,刘凤诰竟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这兵士身上,一边说着,竟一边抓起一个酒瓶,一把向那兵士掷去。兵士也愣住了,不知刘凤诰为何如此火大,还是刘家那侍仆眼尖,看刘凤诰神色不对,连忙一把拉了兵士到一边来,随即只听“砰”的一声,酒瓶已在兵士方才站立之处砸得粉碎。
“哼,算是便宜了你!”刘凤诰看着一旁被救下的兵士,犹是不愿松口,只继续对他喝骂道“去告诉周兆基,老爷今日便是要在这里监考,不去什么明远楼!他区区工部侍郎,能把老子怎么样?!滚!”看着刘凤诰无端对自己发怒,兵士心中也是愤恨难言,可刘凤诰毕竟是二品大员,自己又如何能顶撞于他?也只好暂时退下,向周兆基报告去了。
“请问……这里的大人,可是主考大人啊?”这兵士刚刚离开不久,贡院后院的角落之中,竟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找错了,我家大人不是……”刘家侍仆听着这人似乎只是想找主考,便即对他应道。
“没错,本大人便是这次秋试主考!”不想侍仆的话刚刚说道一半,刘凤诰却在他身后打断了他言语,只对那陌生的声音答道“你来找本主考,有何贵干,难道是想找我请教学问不成?”
“大人明察,大人真是明察啊!”话音未落,刘凤诰主仆二人面前,便已多了一个人影,手中还拿着一叠文卷。这人见了刘凤诰,当即对他拜道“主考大人,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啊,平日一直勤学苦练,想着日后也能来这杭州考场,为了出人头地嘛。可我们家在杭州寻了多年,却也没找到一个好师傅。所以家中老爷想着,这乡试之时,能来杭州监试的主考,不就是天下间最有学问之人吗?这里生员考上了举人,那也要向大人称一声恩师,大人您说是也不是?所以啊,老爷也托我过来,想着把我家少爷平日练笔的文章给大人看看,我们别无所求,只求大人批阅一二,之后,小人这里也有些银子,就算是给大人观瞻的报酬了。”刘凤诰主仆看向这人身后时,只见他果然背了一个包袱,看着便是沉重,想来里面少说也有百两银子。
“老爷,这……其中多半有诈啊?”刘家侍仆看着这人莫名其妙的进入考场,心中已有疑虑,又听他说起报酬之事,不觉多了些防范之心。
“大老爷,这只是前面三成,只要老爷给我们家公子看一眼这些文章,后面七成啊,这几日就送到大老爷府上!”那手持文卷之人又补充道。
“算了吧,你那些钱,我也不稀罕,但你说我有学问,那好,今日本大人也高兴,便与你看上一二!”说着,刘凤诰也没多想,便走上前来,取了那人手中文卷,准备回到房里批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