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阮元南返的同时,九月十八日,嘉庆一行也回到了京城。乘舆刚刚入京,嘉庆便即发出诏令,要求所有王公重臣,一律前往丰泽园听候旨意。午未之交,丰泽园内已是群臣毕集。嘉庆设了御案,居中升坐,令左右取了诏书上来。董诰随即出班,向下宣读诏书。
这时,王公大臣们方才清楚,嘉庆此诏乃是一篇罪己诏:
朕绍承大统,不敢暇逸,不敢为虐民之事。自川、楚教匪平后,方期与吾民共享承平之福,乃昨九月十五日,大内突有非常之事。汉、唐、宋、明之所未有,朕实恧焉。然变起一朝,祸积有素。当今大患,惟在因循怠玩。虽经再三诰诫,舌敝笔秃,终不足以动诸臣之听,朕惟返躬修省耳。诸臣原为忠良,即尽心力,匡朕之咎,正民之志,切勿依前尸位,益增朕失。通谕知之。
可是诏书尚未读完,下面大臣之中,便即出现了议论之语。
“礼亲王,你说皇上这罪己诏,所罪何事啊?”
“唉,这件事说起来,皇上又有何罪啊?所谓罪己,其实还是在咱们身上啊。如此罪己诏,又怎能让天下信服啊?”
所幸嘉庆并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之音,直到董诰读完诏书,重新回归朝臣之中,嘉庆方才开了口,道:“九月十五的事,你等当时有在场的,也有不在场的,但如今应该都清楚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宫禁之前,贼人不过七十七人,竟然丧心病狂,视重重宫卫如无物!如此行径,对我君臣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朕也知道,前日之事,若是朕不能给你等一个结果,这禁门之变,不仅仅在前日,它还在明日、后日!朕是天子,出了这样的事,朕自当受首过,是以朕斟酌了两日一夜,作了这篇罪己诏宣示于此。除此之外,朕也再行宣谕嘉庆四年,朕亲政伊始所颁上谕,群臣吏民,若有知国之弊政,有更革之法者,尽可直言无隐!只是朕想着,朕虽有过,可平日累次责令你等,凡事不可因循疲玩,太平之世,亦当修武备,可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朕几次三番严词训谕,可在你们之中有些人的眼里,朕这些话,就只是儿戏吗?!”
“皇上,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啊!”听着嘉庆严厉斥责,庆桂、董诰、勒保、刘权之四名大学士也当即出班道。各人也都清楚,这次嘉庆是要决意肃清官场,皇帝之下,便是宰相,既然嘉庆已经下了罪己诏,下一步自然是要针对自己了,与其被嘉庆严厉责罚,倒不如抢先认错,便相继向嘉庆谢罪。
“你等大学士有罪?你等又有何罪啊?”果然,嘉庆对于四名大学士,并没有继续严惩之意,而是喟然长叹道:“你等其实无罪,而且,你等的功劳,朕也还记得啊。庆桂、董诰,你二人前后入值军机二十余年,外面称你二人一句枢臣,朕觉得不为过。勒保川楚之役,便有大功,刘权之勤勉政事,亦有多年,如今之事,你们说自己有罪,你们罪在何处呢?可是……”说到这里,嘉庆却话锋一转,道:“你们的功勋,终究也是你们之前所建,如今朕看着你们,心中也是怜惜你等啊,你们都是快要八十岁的人了,须发之间,哪里还有一丝黑须,一片黑发呢?你们为大清效力了一辈子,朕不能恩将仇报啊?可那么多年轻人也看着呢,你们是自己觉得精力不减当年,这宰辅之职,你们还能干下去,可你们如今的精力,真的还比得上当年吗?下面的人呢?他们眼看带领之人,俱是古稀长者,他们还会有太祖太宗之时那样的锐气吗?所以朕想着,你等为这个朝廷,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你们也到了安享清福的时候了啊。传旨,一等伯、大学士勒保,太保、大学士庆桂,大学士刘权之,协办大学士邹炳泰,俱令休致!大学士、军机大臣董诰,精力尚足,着……三日一入军机处吧。”
“臣等谢皇上厚恩,臣等情愿致仕,归家颐养天年!”庆桂、勒保、刘权之、邹炳泰四人自然清楚,嘉庆能够对自己不加责罚,只是强令自己退隐,已是最大的宽容,便也当即接受了嘉庆的决定。果然,三年之后,庆桂去世,终年八十,赐谥文恪。五年之后,刘权之在家病故,同终年八十,谥文恪。六年后,勒保过世,年八十一,加一等侯并赐谥文襄,邹炳泰亦卒于嘉庆二十五年。四人致仕之后,嘉庆俱使之善终。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嘉庆对几名大学士议决完毕,也终于开始了真正的严惩,对群臣道:“方才朕让他们几人致仕,是因为之前数十年,他们四人一直尽心国事,勤勉任职,而此禁门之变,他们俱在行在,本也不能直接调度京中禁军。所以朕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他们如此终老余年。但你等之中,有多少人直接涉及禁门之事,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接下来,朕一个个问你们,英和,前九门提督吉纶何在?带上来!”
“回皇上,吉纶带到!”英和入京之后,便已软禁了吉纶,这时自然遵奉嘉庆之旨,呼着两名步军统领衙门的卫兵,将吉纶押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