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没想到啊,当年你来朝见高宗皇帝的时候,就那一句万寿无疆,都要和我们说上半天,这二十多年不见,你汉语说起来,可是不比寻常百姓差了啊。”阮元意外发现,小斯当东已然从当年初学汉语的滞涩不通,变成了如今的对答如流,心中既是惊奇,也是欣喜。
“是啊,阮大人,我这二十多年,有一半的时间在澳门,这十多年下来,汉语自然也就学会了。大人,我前几年为了交涉之便,也将贵国的《大清律例》翻译成了我们英文,以前我们的商人到了广州,许多事都不好打交道,以后应该会……会好一些吧。”只是想着自己虽然翻译了这部法典,这次出使却依然以失败告终,小斯当东心中自也有些不快。
“《大清律例》啊……”阮元听了小斯当东之言,却也沉吟半晌,方才问道:“那你们这一次出使,竟是因为何事,为何还没有见到皇上,就回来了呢?”
“阮大人,这是因为……因为这一次接见我们的那两位大人,他们……他们都是骗子!我们不愿意行你们那叩头之礼,想问问他们,能不能像大人当年一样,给我们寻一条折中之策出来,可他们就……就一直敷衍我们,对我们不闻不问,到了觐见那一日,却直接逼我们行礼,这样的所作所为,我们不能接受,所以……所以就没有面见大皇帝他老人家。”小斯当东眼看周围并无旁人,想着当年阮元在使团之中,对自己的汉语也多有指点,便如实将其中始末告知了阮元。
只是阮元尚未回答,一旁的林则徐早已忍耐不住,当即向小斯当东质问道:“这位使节,您这样说就过分了吧?我大清大小官员,若是在大礼之时参见皇上,哪有不行三跪九叩之礼的?更何况,这只是大礼之时最简单易行的礼节,我大清是礼仪之国,为官之人,一举一动自然应当依礼而行,没有让你等再去行其他大礼,已经是皇上对你等最大的宽容了,你等怎么还如此没完没了,非要把三跪九叩大礼也免去,你等才会满意吗?”
“这位大人,在我们欧罗巴洲,没有一个国家会行这样的礼节!我们对我们自己的国王陛下,从来都只行单膝跪地之礼,若是每次来了你们国家,都要叩头,那我们回去还有何面目再去面见我们的国王陛下?”小斯当东也是据理力争。
“好啦,你们也不要再争论了。”其实阮元心中所想,与林则徐相差不多,但考虑到小斯当东等人前来不易,阮元还是想着,若能有所变通,其实亦无不可。但即便如此,阮元也不认为英国使臣面见嘉庆,便应该废去三跪九叩之礼,只对小斯当东问道:“当年的事,今天看到你,我却也想起来不少。那时候我应该对令尊说过,看你们的样子,确是是想要前来我们大清,和我们通好的,可既然如此,这应尽之礼,你们也要有所准备才是啊?若是你们上一次便有所不满,那你们应该多派几次使臣前来才是啊,到那个时候,说不定皇上与你等更熟悉了,就自然有变通之道了。又说不定你们国中之人眼看皇上对你等并无不满之意,你行这三跪九叩礼,他们也不会在意了。可你们却是为何,竟隔了二十三年才重新遣使前来呢?”
“实不相瞒,这些年来,我们国家一直在打仗,没有余力派遣使团。”小斯当东答道。
“这位使臣,我记得不是这样吧?我在翰林之时,曾亲见旧档记录,乾隆六十年、嘉庆十年,都有英吉利入贡的记录啊?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是没有余力前来呢?”林则徐在翰林熟知旧档,自然发现了其中有异之处。
“大人,您说的是东印度公司……是我们在广州的行商吧?若是这样,那这两次觐见,应该是他们自作主张的结果,并不是国王陛下的意思。”小斯当东清楚中国人往往无法直接理解“东印度公司”为何物,只好改了“行商”一词。
“你们国家也真是奇怪,商人没经过国王允准,就敢自己给我们大清送礼,还真是……真是不知礼数啊。”林则徐也不禁对小斯当东辩道。
“是啊,你说说,你们的商人给我们进献贡礼,都从未出现不合礼节之事,你们国王遣你等过来,却每一次都有这许多麻烦,这……这本就是两难之局啊?”阮元想着东印度公司进贡之事,也对小斯当东道:“你想想,既然你们的商人从无不合礼节之处,那我们也只会认为,你等后面的遣使之事,也自然不成问题,而你们的商人呢,也不能将其中礼仪跟你们的国王详细禀明,这样下来,咱们之间自然也就有隔阂了。照我说啊,要么你们以后,便只让广州的行商前来入贡,要么就只由你等国王遣使,你们商人与国王各行其是,却也没有一个可行的定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