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尽快联名上奏吧。”阮元一边说着奏折之事,也一边补充道:“还有一事,就是炮台守军,如今皆是轮班,兵士驻扎炮台半年便要回归陆上军营。如此安置炮台兵士,我以为不妥,尤其是大虎山这样悬于海上,远离各处提镇之地,若是兵士如今日一般半年一换,那么驻防之人多半便会留恋陆上家人田宅,不肯尽心海防之事,如此一旦海上有警,又要如何应对?所以我有个建议,所有炮台兵士一律长驻,不足三年不得更替,这炮台最关要之处在于炮位,而不在人,所需也不过一二百兵士,绿营挑一二百忠于职守,不眷恋于家室的兵勇,还是能挑得出来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几位广东大员并无异议。很快,阮元等人联名上奏的要求加筑大虎山、大黄滘炮台,要求改炮台卫兵长驻的奏折,便经快马送向了京城。
阮元在联名上奏之后,却也没有立即歇息,这日白天议事已毕,晚上回到书房,阮元又取出自己的眼镜戴上,继续捉笔研墨,开始写起另一份奏折。
“伯元,方才外面送来了一封信,好像是福建来的。我看这信来得快,要么,你也先看一些如何?”就在阮元缮写奏章之时,杨吉的声音却从阮元身后传来,看着阮元书写之状,杨吉也不解地上前问道:“伯元,下午你们不是把奏折发出去了吗?这为什么到了晚上,你又自己写起折子了?”
“杨吉,白天的事是加筑炮台、兵士长驻,这些事若咱们粤省官员不能联名具奏,皇上只看我一面之词,未必会同意我的意见。但现在我要上奏之事,是有关如何应对洋人不轨之行的,其实乃是小节,就不用他们一并联名了。”阮元也向杨吉答道。
“是吗?不过伯元,你白天这两个建议,我觉得倒是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和你之前所行不一样了呢?”不想杨吉却向阮元问道:“记得你以前在浙江的时候,那会儿有海盗,你当即就建议皇上加造船炮,勤练保甲,如今说来,这铸炮……咱们还是要铸的,却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可船呢?既然洋人的船经常在广州挑衅,那为了解决事端,咱们不是也应该再建造一些新船吗?”
“杨吉,这……洋人和海盗不一样啊。”阮元听着杨吉之语,也向他解释道:“咱们在浙江的时候,有可能劫掠沿海,侵害百姓生计的海盗有多少啊?最初便是三大帮派,下面船只百余,海盗人数最多的时候,只闽浙这些帮派就有一到两万人。海盗如此声势,咱们自然要加造船炮才能应对了。可英吉利人在伶仃外洋,虽说时有兵船游弋,却也只有两到三艘,平日最多只是跟岛上百姓有些冲突,却没有劫掠百姓,亦或攻我炮台之事啊?其实今日新筑炮台,我也是按照可能遇到的最严峻的情况而论,我计算过英吉利十年前侵占澳门炮台的兵船之数,能战之船六艘,能够登岸之人也只有三百人。确实,这洋人的船,我看都是大船,以前……”说着,阮元也想起了当年马戛尔尼到达天津之时,自己见到的那两个巨大影子,又道:“或许他们的大船,比蔡牵和张保仔的旗舰还要大一些吧。但即便如此,那样的船也只有两三艘啊?应对英吉利这几艘洋船,咱们把各处炮台都一一妥善安排,便即足够,以石台之炮,击木板之船,也足以让他们心生惧意了。英吉利这些年的情况我也清楚,每年贸易来船甚多,粤海关一年关税就能收整整一百万两。若是不到那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愿意和洋人刀兵相向啊。”
“伯元,咱们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以前你办事不也是务求谨慎吗,那我的话,你也听一听吧。”杨吉想着阮元修建炮台之议,似乎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也好,我也准备先裁去一些不能用的小船,给水师换些大船,这样出海捕盗也方便啊。”阮元点头道:“但即便如此,杨吉,有一件事你却要清楚,有些话我在外不能说,但对你可以透露一二。船炮对战,其实广东如今的水师,我看占不到优势啊。”
“伯元,你这又是何意啊?”杨吉问道。
“我在浙江清剿海寇八年,有些事,我还是看的清楚的。”不想说到这里,阮元言语之间也有些无奈:“海战之事,忠毅公在世时最重船炮,所言不差。可忠毅公走了这许多年,我却发现,其实更重要的,是忠毅公本身就是精通海战的宿将啊。所以大船大炮到了忠毅公手上,他指挥起来得心应手,此外王军门……邱刚勇公,还有蓉俊,也都是以海战见长之人。但如今王军门还是福建提督,蓉俊被皇上调任到天津,组建天津水师去了。现在广东水师的这位李军门守成尚可,临阵应变,我看非他所长啊。其实若只是两三艘洋船在海上和我们对峙,我们集中三十艘战船,以十围一,自然也有胜算,可那样下来,我们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啊?若是依靠炮台便可收舜舞干戚之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原来就在上一年,与阮元等人一同抗击蔡牵,屡立战功的前浙江提督邱良功已经因病去世,刚勇便是邱良功谥号。杨吉与阮元相处数十年,听阮元说到“邱刚勇公”四字,便清楚其中深意,一时不觉难过,却也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