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时分,范濬赶到督院,随即为莲儿诊治,可是直到二更之时,范濬方从莲儿房中走出,看着门外站立许久的阮元与孔璐华,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范大夫,莲儿她……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啊?”眼看范濬模样,孔璐华便知莲儿身体绝不乐观,忧急之下,当即向范濬问道。
“宫保,夫人,实不相瞒,房中这位女史……她身体很糟糕,若是再延误一两日,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不想范濬竟向各人说道:“这位女史脉搏微弱至极,气息不畅,表面上看,是如今广州渐趋炎热,她身体又不算强健,是以会受影响。可我为她诊脉之际,竟然发现她有气血凝滞之状,身上血行远比常人缓慢,或者说……就像是有什么幽怨之气,竟而凝聚于她血脉之中,她思虑过盛,心力早就被这幽怨之事耗尽了,所以今日你们方才看到,她身体如此虚弱,可是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这……这小人仅凭肉眼,却是看不出来了。”
“那范大夫,您之前行医,可曾遇见过类似的情况,要是有的话,他们又是因为何事,方才出现这气血不畅之状啊?”阮元眼看范濬一时不知莲儿病情如何是好,也只得旁敲侧击地问道。
“阮宫保,这要说完全一样的病情,我没见过。只能说我遇到过两个类似的病人。”范濬沉思片刻,也向各人说道:“以前有一家年轻姑娘,不知何时竟在家门之外见到了一个样貌出众的小伙子,之后便心生爱慕之意,可是她父母却将她许给了另一户人家,这姑娘从此心中便常怀抑郁之情,竟而英年早逝。还有一次,是另一个女子将家中首饰尽数典当,只为了给丈夫开个铺子,但那女子的丈夫不仅没有经营之能,得了银钱,竟尽数拿去赌场赌掉了,又欠了不少赌债下来,后来那女子也是一样抑郁而终。这样说来,门里那位女史,或许是遇到身边关键之人的欺骗,又或者……有什么发生在她身边的事,让她竟然绝望了啊?可这事情究竟是什么,就只能你们去问她了。我如今能做的,也就是给她开些安神补气的药出来,可是她能不能好转,这要看她自己了,若是她能够迈过这个心结,却还好说,若是迈不过去……只怕广州这般盛夏,她一个也熬不下去啊?”
阮元和孔璐华听着范濬之言,一时也都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得听从范濬建议,先为莲儿寻了些药服下。随后几日,莲儿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是却始终全身无力,孔璐华只好让她安心歇息。但莲儿的恢复,竟也到此为止,眼看又过月余,莲儿也没能重振精神。
而令孔璐华更为忧心的是,莲儿竟一直没能说出自己这一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阮元自然清楚莲儿与孔璐华相伴多年,早已成了阮家不可或缺的一员,是以眼看莲儿病危,阮元心中也不好受。但广州方面毕竟公务繁忙,阮元也只得托孔璐华对莲儿多加照看,自己则继续投入阅兵之事。到了这时,经过数年的修葺补制,广州城墙已经得到重新翻修,焕然一新,尤其是城北的五层镇海楼,比起之前更为雄壮。绿营枪炮刀矛,也都得到了不少补修。这日阮元也来到城墙上,与粮道夏修恕,副将苏兆熊等人一并检阅军队。眼看城墙之上受阅绿营所持皆是新制武器,城楼上也换了不少新炮,阮元也自是欣慰不已。
“总制,这次补修炮械,也真是难为总制了。其实咱们这些绿营军官,谁不知道几十年下来,城防炮械大多老旧,海上巡防的水师,也经常有沉失枪炮之事,论火力,若是真有什么大敌,只怕是难以相抗啊。”苏兆熊眼看广州城上武器焕然一新,也不觉向阮元赞叹道:“可是总制也该清楚,如今补制火炮,造价比几十年前高了至少两倍,朝廷那边,根本就不会给我们报销这么多钱,若是我们绿营自己出廉俸,我们廉俸也不多,能济得甚事啊?这次若不是总制给我们拨了两万两银子,直接免了报销之事,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总制,您可是广州绿营的恩人啊。”
苏兆熊所言“报销”,是当时清朝中央兵部、工部的一种定制,简而言之,如果需要修理军器,其中部分开支由朝廷自负盈亏,算是朝廷直接拨给地方银两用以维修。但超出定额的部分,则需要官员自行赔补,清廷定例创立于清前期,所依据的也是清代前期市价,所以前期各省武器补制难度不大。但进入嘉道时代,民间物价高涨,武器造价也水涨船高,部内定例报销银两根本不敷使用。如果想要补修武器,就只能官员自己出钱。所以长年以来,绿营都有畏难心理,很多武器丢失亦或老化,都未能得到补制。
“苏副将,其实这件事我看也没那么难,想想办法,总能找出一些钱啊。”阮元也对苏兆熊道:“去年我听说不光是我们,陕西和福建那边,也都在补修军械。可见军械补制,已经是迫在眉睫之事了,那还能斤斤计较吗?咱们省倒是还不错,商人捐的捕盗费用,因为这两年盗贼渐少,有许多都还存着没用呢,我从中取了两万两,用来补制炮械,正好够用,也不用你们再垫钱了。总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啊,苏副将,你还能想到有朝一日,广州或许要面临大敌,已经很不容易了。”
“哈哈,下官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仔细想想,这些年总制清剿贼盗,一直让他们望风遁形,就算是这些贼盗,也不过是数百人一伙的乌合之众,成得什么气候?这大敌嘛……我看有一段时间是不会出现的了。”苏兆熊也向阮元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