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来说去,这小伙子跟这姑娘的性命,在你们眼里,就这样不值一提吗?”阮元当即向二人斥道:“这件事说来再简单不过,你们竹屋村一个小伙子,跟高田村一个姑娘有了私情,就因为这样一件事,你们斗了整整五天不说,一个说要把小伙子打残疾,一个听对方说要把姑娘沉塘,居然无动于衷,你们把这两个年轻人的性命当作什么了?还血海深仇呢,你们放不下以前的仇怨,那以后你们怎么遵守新的村约?今日是这两个年轻人,明日要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我看你们还会斗起来!”
“阮大人,这……这不至于吧?”袁村长和谢村长当即否认道。
“袁村长、谢村长,在你们这里跑了三回,我都跟着你们长了不少见识了。”阮元也耐心向二人劝道:“袁村长,你高田村之人大多姓袁,谢村长,你们那边姓谢的更多,是吧?你们知道你们的村子是怎么来的吗?为了解决你们这里的械斗,惠州潮州这些县的旧档,我这几年看得滚瓜烂熟,你们一千五百年前都是同乡,你们知道吗?你袁家出自当年陈郡阳夏,你谢家一样是阳夏出身,这个地方,今天叫陈州府太康县,你们这千年以前的同乡,何必今日斗得你死我活呢?你们唯一的不同在于,来广东的时间不一样,袁村长,你们一家当是南北朝时迁到江西,唐朝的时候南迁到了惠州。谢村长,你家原本在芜湖,两宋之际因为战乱南迁才到了潮州,就因为你们来的时间不一样,所以袁村长,你们祖上一直说你们才是本地土人,谢家算客家人,谢村长,你们对于客家人这个身份,接受的也是心安理得,是吗?那你们可知这表面的土客身份背后,你两家还曾是同乡啊?实不相瞒,我阮家当年也出自河南,阮籍便是我祖上,后来辗转江西、江苏,才成了江南仪征人,那这样上溯回来,咱们都是河南老乡,又何必在意那些仇怨啊?你们只有渐渐放下近三百年这些不快之事,以后才能根本上断绝械斗,你们知道吗?”
“这……没想到咱们也算老乡啊?”袁村长听着阮元之言,一时却也不敢相信,可是河南阳夏云云,对于他和谢村长实在有些陌生。而三百年来,两村为了水源、林地相互仇斗不已的事实,却已经从二人幼小之时,便被先祖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是以袁村长一时也不觉语塞,沉默半晌,方向阮元支吾道:“可是咱们这三百年下来,仇也没少结不是……”
“你们两个听我一言,去把那个小伙子和那姑娘带来,我亲自问问他们,他们现在还没事,对吧?”阮元眼看二人确实难以当即消解仇怨,也只好要求先见两个年轻人一面。
袁谢二人对此倒是没有争议,很快两村便各自带了一人上来,阮元看那两个年轻人时,只见确是一男一女,男的精壮朴实,女的也颇为清秀。阮元便向那男子问道:“竹屋村的小伙子,你也姓谢对吧?这件事我想着,也是你更主动一些吧?你且不要害怕,你和高田村这姑娘究竟有什么关系,你且说给我听,只要实话,我会根据你所言实情,决定你二人之事应该如何处断,你可清楚?”
“是,小人知道。”那竹屋村青年当即向阮元回答道:“回……回大老爷,小民名叫谢助,那边袁家姑娘叫袁清。小民第一次认识袁家姑娘,是一次在河边打水,当时清妹她拿了两个水桶,小民看她步履蹒跚,好像拿不动那么多水,所以小民就主动过去帮她……就这样,那天下午小民把清妹送回了高田村。清妹她……她说很谢谢我,我……小民也知道咱们两个村子有些仇怨,可是他们村子里,第一个跟我说谢谢的就是清妹了。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小民打水的时候,经常遇到清妹也来洗衣服,这一来一去,小民就……就喜欢上了清妹。大老爷,那天去林子里约会,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这才……才被其他邻居发现了,和……和清妹没关系啊?”
“大老爷,民女……是民女主动勾搭谢大哥的!”不想这时,那袁清竟然主动向阮元承担罪责道:“民女……民女也从来听说,咱们高田村和竹屋村是世仇,所以那日见到谢大哥,民女本来不敢说话,谁知谢大哥是好人,居然主动问民女,要不要帮民女把水提回去,民女当时……当时真的很感谢谢大哥。所以……所以以后民女去洗衣服的事,是民女故意的!大老爷,民女犯下这等大错,按村规定是要沉塘了,可这都是民女的错,求大老爷网开一面,民女就用这条命,换谢大哥的命吧!”
“清妹,你不要骗大老爷了!”那谢助看着袁清想要独揽罪责,当即向阮元辩道:“大老爷,小人……小人在高田村外面看到过清妹的家,清妹家里人身体都不好,洗衣服的事不用她去,那还能让谁去啊?她就是想替我受罚!大老爷,小人愿意替清妹受罚,可清妹她……她还是清白的啊?求大老爷开开恩,让清妹活下去吧!”
“你们……你们怎么能够这么不要脸!”袁村长和谢村长听着二人相互为对方开脱,也当即向二人斥道。
“唉,你们两个糊涂啊。”阮元却忽然向袁谢二人叹道:“袁姑娘,这件事我方才想着,总也有三五种处断之法,你为何想都不想,上来就选了沉塘呢?你可知道,在这几种办法里面,无论你替他去死,还是他替你去死,还是你二人一并死了,这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啊?你们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何必做得如此决绝呢?”
“大老爷,我……民女不知还有什么办法了。”袁清既想着为谢助承担责任,又害怕袁村长,只得小声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