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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姐姐,你和月庄姐姐对我好,我心里永远会记得的,只是……”唐庆云看着身旁阮元的双手,又看向刘谢二女,忽然说道:“二位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和夫子独自说,你们且自归去,明日再来看我,如何?”
刘文如和谢雪听唐庆云这样一说,心中自也有些诧异,但看着她面色凝重,似乎有些言语已是不吐不快,便也答允了唐庆云,双双退出了卧室。很快,四知楼中便只剩下阮元和唐庆云二人。
“古霞,今日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懂了。”阮元自也清楚,唐庆云入府二十余年,虽有和阮元同房之事,却从未主动要求阮元与自己共处。但想着唐庆云毕竟是自己妾室,这般要求绝非无礼,便即对她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夫子,今日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你对我……对我那样关切,我……我很开心。”唐庆云也向阮元笑道。
“古霞,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阮元一边轻轻安抚着唐庆云的双手,一边对她柔声道:“古霞从二十六年之前,进了咱们阮家家门的时候起,和我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那艰难之时,相互扶助,不应该是咱们一家人应该做的吗?家人之间,眼看对方深染疾病,自然也会为对方担心,为对方难过啊?这……这不是咱们一家人之间应该有的感情吗?”
“是吗,夫子,二十六年了,在你心中,我就只是你的家人吗……”不想唐庆云却向阮元轻轻叹道,说到这里,唐庆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夫子,去年中秋眼看月圆,你和我闲来无事,在宜园吟诗唱和,你那一首,前四句是:小园蝶梦记秋亭,又是滇园梦蝶醒,树静花凉秋淡沱,灯红月白意珑玲。那……后四句却又是什么?”入滇之后,刘文如和谢雪都因为年纪渐长,逐渐不再写诗,只剩下唐庆云依然在闲余之际偶有诗作。是以上一年中秋,阮元也只邀了唐庆云一同吟诗联句。
“这个我自然记得,颇来乡思摇银烛,共写诗心入纸屏。更现中庭香塔影,似偕梦得上栖灵。古霞,这几句做得不好么?”阮元一边念着,一边向唐庆云问道。他诗中所言“香塔”、“栖灵”,所指乃是扬州栖灵塔,其实栖灵塔建于唐代,但北宋以后便已不存,此诗作成后一百六十年,方有重新兴建栖灵塔之事。阮元在扬州所见只是栖灵塔废墟,这里亦仅为化用典故。
“颇来乡思摇银烛,似偕梦得上栖灵……”不想唐庆云听着阮元之语,却不住念着这一首一尾的两句,过得片刻,唐庆云忽然对阮元问道:“夫子,那日是你我二人,一同在宜园作诗,你眼前之人是我,眼前之景是昆明风景。可是……可是你笔下之言,却为何要写扬州?你所偕的那位‘梦得’,却又是谁啊?”
其实阮元之诗并不难解,唐时白居易有《与刘梦得同登栖灵塔诗》,梦得就是刘禹锡,这里阮元也只是以白居易自比,引用旧典成诗而已,以唐庆云之识见,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典故。是以阮元一时之间,却也颇为诧异,可就在这时,一个平日他绝不会去触及的念头,竟忽然生了出来:
“古霞,你是说……”
“夫子,我……我一直很喜欢你啊!”果然,唐庆云经历了这一次生死之交的时刻,这份内心深处的感情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喷发了出来:“二十六年前在苏州那一日,我被两个叔叔,卖到青楼,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想着或许再过一两年,就要在那里受着无尽的折磨,然后了却残生,可就在那个时候,夫子你出现在了那里,是夫子救了我,那个时候,我……我就已经对夫子有了……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夫子是我的恩人。可是之后这二十几年,跟着夫子走遍了大江南北,我也知道,夫子不仅仅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心怀天下,能做成那么多大事的,这个国家的柱石啊?我……我本来就是夫子的妾室,那我喜欢夫子,有什么不对呢?难道感情之事,还是人力所能强求的吗?我……所以方才夫子那样担心我,我真的很开心,有夫子在我身边,我也精神了许多呢……”
“古霞,我……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说得对,感情之事,发自内心,不能强求,你这份心意,我……我知道了,也很高兴。”阮元听着唐庆云对自己这一番表白,再看着她的神色,显然要比之前快慰了不少,不仅没有训斥于她,反而为她感到欣喜。想到这里,便也向唐庆云问道:“所以,你心里不喜欢璐华,总是想着与她争斗一番,处处不愿想让,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