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载交情千古深,闻君欲去怅分襟。
虽当正月风光好,尚恐长途冰雪侵。
从此相思劳远梦,频将书信慰予心。
来年愿订归期早,肠断阳关一曲琴。
谢雪病故之后,阮福和许延锦便即依照居丧之例,携了谢雪棺椁,南下扬州为谢雪服丧。这一日阮福夫妇已经雇好了船,准备从东便门启程,阮元自也到了东便门外,准备送谢雪最后一程。顾太清念及许延锦与自己相识两载,已有了姐妹深情,自是不舍许延锦就此别去。这一日顾太清便也到了码头之侧,亲自来为许延锦送别。
“云姜,你也别太伤心了。这次回扬州,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为母尽孝,自是应当之理,可你们若是因此伤了自己身子,那月庄夫人在天之灵,也不会好受啊?待你们回归京城之时,咱们还是要……要一起在诗社里作诗的。”顾太清直到许延锦从来孝顺,自也担心她哀毁过度,竟而伤了自己身体,便也不住劝慰着她。
“太清姐姐,我……我都知道的。姐姐在京城,也自当保重啊。”许延锦也向顾太清劝勉道:“只是……我这一走,以后咱们秋红吟社,就只能交给姐姐去办了。”
“云姜,这对我而言没什么的。其实就算旗人之中,外放督抚的人家一样不少,咱们这些家眷,也是时聚时散,又怎能一直都在京城之内,永不分离呢?”顾太清也向许延锦柔声笑道:“只要京中还有愿意一同作诗的女史,我也就很满意了。云姜就只管在家安心守制,两年以后,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嗯,我也等着咱们重逢那一日。”许延锦也向顾太清点头道。
半个时辰之后,阮福和许延锦的行船便即开拔,缓缓南归。眼见行船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顾太清也不觉向阮元叹道:“阮相国,我也实在是没想到,月庄夫人她……她身体竟已衰弱到这个样子,本来还想着送些山参,能助月庄夫人精神康健呢。不想到了今日,却还是这个样子,我也有思虑不足之处,请相国见谅。”
“太清夫人客气了,其实月庄的事,我还是清楚的,月庄和我以前的经楼夫人,还有家里的古霞安人,一直关系都很好,她们平日生活起居,都如同亲姐妹一般。所以夫人和古霞去了,月庄她心里……心里的苦楚,我……我都知道。”阮元回忆着旧日阮家诸女言笑晏晏,欢聚一堂的景象,又见这时草木凋零,正如阮家这时的境况一般,不由得也是泪湿沾襟,叹道:“或许也是因为我……我活得太久了,夫人和月庄这般年纪,却也不算小了,可我却活了七十三岁,这些年啊,以前的故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都……都去了啊……”
“阮相国,能得高寿,从来都是幸事,怎么到了您这里,高寿竟也成了过错呢?”顾太清也向阮元劝慰道:“您看,您家中公子,共有三人,可您的孙儿加在一起,都有十多个了,以后您的孙儿再成婚,再有了新的孩子,相国一家,那样才是四世同堂,人丁兴旺啊?秋冬凋落之际,草木俱皆枯萎,可到了开春的时候,便又是一番草长莺飞之象,人世兴衰,也是如此吧。既然如此,相国又何必拘执呢?只可惜……以前还和云姜妹妹说起,您家中三公子鳏居已有三年,伯芳既是孟端夫人的表妹,又和阮家从来相善,倒不如给他二人配一对亲事呢。可是月庄夫人这一去,只怕有一段时间,这亲事是办不得了。”
“你说……祜儿和伯芳?”阮元自然清楚钱继芬在自己家中寓居之事,也曾念及阮祜为钱德容居丧届满,应当再择妻室,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过阮祜和钱继芬也有成为夫妻的可能,一时不觉莞尔,向顾太清笑道:“是啊,伯芳诗才品行,俱有可称,和祜儿多半也合得来,倒是我……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呢?”
“阮相国,这件事可是您自己的家事啊?怎么还要我来提醒您呢?”顾太清也向阮元笑道:“不过话说回来,相国如今气色,倒是也不如去年了。我还记得去年相国归京之时,尚是神采奕奕,可如今……却好似已经过了三五年的样子。阮相国,不光是月庄夫人,朝廷里面,您办事也多有不如意之处,是吗?”
“这……怎么会呢?”阮元听着顾太清这一番提点,心中却也是一惊,只是他从来豁达,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不快之事,疑虑之下,也只得向她笑道:“朝廷的事,我这做官都快五十年了,都是有分寸的,宰相嘛,办得都是大事,自然不如之前做督抚了。有劳太清夫人为我担心了,我……我还能有什么事呢?”
可是说起朝堂之事,阮元自己也听得清楚,自己方才言语,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可言。
而阮元平日的习惯,更不会欺骗自己。
不过多时,已是道光十七年正月,阮元度过了自己的七十四岁生日之后,也按照历年旧例,将阮祜和阮孔厚整理的上一年要事手稿集中在一起,准备亲为删订,以备诸子编修年谱之用。可是阮元看着内容寥寥无几的手稿,却也不觉疑惑了半晌,向阮祜与阮孔厚问道:
“祜儿、孔厚,这……我去年整整一年,值得记下来的要事,就只有这几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