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空一把揽住绿袍勾录的肩膀,神秘道:“前些日子二爷买了张给朔方将军的推荐信,可去了就只是个小兵不是?诏狱有军部的路子不,能不能帮二爷买个朔方将军当当?”
始终占据上风的绿袍勾录终于目瞪口呆。
大周军制中地方郡军是没有将军一职的,只天子禁军里才有。将军是禁军中的最高常设武职,通常统帅一师万骑,各位将军互不统属直接听命于天子。
禁军中的半数拱卫中州龙庭,另一半轮值戍边,边军辛苦,品级一律视为高出中州禁军半级。是以“朔方将军”这类驻边实职将军的地位就更是尊崇,正正经经的一品大员。
须知小州的总兵才是三品,升迁大州或是立下功勋会后授二品“车骑将军”,才能与中州禁军的将军相敌,非得再加大司马衔才能升到一品,与边军将军分庭抗礼。
无论诏狱暗地里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断然不敢在明面上插手军方将军一级的人事任免。
是以短暂吃惊之后,这位诏狱头目对于二爷不坏好意的揶揄调侃,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换了旁人,今日这场并不愉快的会面已经可以结束,毕竟这些诏狱“竹叶青”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任谁也不愿和他们多待片刻。
“大人方才说要管饭,二爷这一人一马可都是挺挑食的主,你甭想随便找个地方就过关。”
绿袍勾录闻言,扭头盯着刘屠狗看了又看,才确定二爷不是在说笑话。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道:“刘二爷,我本姓魏,魏卞是我儿子。”
这回轮到二爷瞠目结舌,怎么着,遇上仇人他爹了?
打了小的,惹出老的,老白故事里常见的段子,终于叫二爷碰上了!
刘屠狗一路行来,虽然惹祸不少,但要么对方鞭长莫及,要么就是手尾干净,真正留下后患的,也只有桃花眼魏卞。
他闲着没事儿时没少浮想联翩,猜测魏家会在何时何地使出何种毒辣手段来报仇雪恨,唯独没料到今天这一出,更没想过能与桃花眼的老子对坐饮酒。
地方很清净,酒菜很雅致,倒也符合魏勾录的身份和性格。
“既然魏大人是诏狱勾录,魏家总不会真的难为桃花眼……哦,魏卞吧?”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提了,总之魏家除了少数几个装聋作哑的知情人,都以为我这个魏家大爷已经死了。”
“那你还光天化日地瞎蹦个啥?”刘屠狗闻言暗自腹诽。
这魏勾录咋能如此云淡风轻,多好的公报私仇的机会呀,二爷都替他可惜。
“年轻人不经历些挫折坎坷,如何成器?我今日来,除了职责所在,也是想看一看让我儿栽了一个大跟头的少年,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魏勾录淡然道:“若只是徒有勇力,在下固然会想办法杀了你,以后也就不会再对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有什么指望。”
这条诏狱“竹叶青”,此刻终于真正露出了锋利的毒牙,让刘屠狗见到几分天子鹰犬的真颜色。
刘二爷洒然一笑,道:“那你大可以放心了,魏卞虽有些世家子都有的精明世故,性子却着实坚韧,也没你这般矫情阴鸷的城府。”
魏勾录喝酒始终是小口微抿,边听边低头喝了一口,杯中酒几乎不见减少。
他闻言微笑道:“说在下阴鸷算是贴切,矫情么,这个评价倒颇有新意。”
说罢他摇了摇头,感叹道:“家族倾轧,二弟一直冷眼旁观,但是我知道,他早就有意把家主的位子传给魏卞,只看这孩子能不能熬过来。可连你这个外人也看出来了,魏卞的性子,宽忍有余、狠毒不足,并不适合待在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
刘屠狗仰脖把一杯酒喝干,抹抹嘴道:“这跟我有啥关系?”
“诏狱最近要押送一批重犯前往北地的剑州,我可以力保你做这个押送官,到了地头起码是个百夫长,以你的修为,校尉也不是不能商量。何必要去幽州朔方那种九死一生的险恶地方?”
魏勾录还真就出人意料地抛出了一个香饵。
“就算咱们勉强一笑泯恩仇,可无事献殷勤……”
“一来眼不见为净,你去剑州,之后再能惹祸也跟诏狱无关。二来万一你成事了,帮衬一把魏卞就好,毕竟你们还有份不打不相识的情谊在。三来若是你死在战场,也算为我儿出了一口恶气。”
魏勾录说到得意处,也禁不住心怀舒畅,罕见地自顾自干了一杯。
此情此景,刘二爷真想恶毒地问一句:“魏老爹你长得这样普通,怎么就能生出桃花眼那样的俊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