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客掌心金线受了符血滋润,立时灿然生光,再度与金柱呼应,整个人的气息也安稳下来,只是难免虚弱,难以分辨是否已经跌境。
一弹指之后,那只手掌连同紫玉雷盘缩回天空中的裂口之内,裂口随即愈合,彻底消失无踪。
北方天空,姚太乙与晁鬼谷站在一处远远观瞧。
阴山玄宗宗主连连颔首:“神主手段,果然鬼神莫测,想必这就是社雷?相传社令雷火、纵横机发,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又名妖雷,娄宿主之,其形类犬,谓之娄金狗,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看向谢山客,又是叹息一声道:“神通不敌天数啊,奈何奈何!姚道兄,我大玄天前代祖师曾言,天人境界极为特殊,万不得已不会插手周天之事,各家宗门向来只在神通境界争锋。更别提近二百年来,神通大宗师极少在人前显圣,甚至老一辈活得够久的灵感宗师都隐退蛰伏、渐被世人遗忘,以致许多凡夫俗子都拿史书当荒诞不经的传说看待,缘何今次如此兴师动众,不惜请动天人法旨,引来神主出手?真真令贫道不寒而栗!”
姚太乙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天数?还差得远呢!这青龙连同金犬虽皆有天人意,却都无天人主持,自发运转而已,谢山客初入神通、妙珠鞭长莫及,自然拦不下青龙,你大玄天底蕴不浅,未必没有法子抵挡,就不要故作姿态了吧。”
“你只管放心,是谷神王插手天子寿数在先,灵山才以此剑宣明底线。只要大家谨守规矩,灵山就不会掀桌子,二百年前如此,今次仍是如此。”
晁鬼谷闻言目光灼灼,不再言语,只是盯着青龙金犬撕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神主的分寸拿捏得极好,这场撕咬注定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姚太乙不再理会这位心思深沉、野心更大的同道,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天子禁城方向,哼了一声,手握剑鞘扭头就走,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法门,转眼就鸿飞渺渺、杳无踪迹。
神武门城楼之上,北门提督雷烨眉锋冷峻、脸色阴沉,右脸上由腮边直达鼻梁的狭长疤痕显得愈发狰狞。
玄铁兽首盔,墨玉紫铜甲,他站在赑屃背上,沉默地将青黑长戈握在手中。
方才煌煌剑光一出,铁盔铜甲顿失颜色。尤其一旦任其接近天子禁城,神武门必定首当其冲。
“怎么?这幅架势是打算殉了这神武门?”
雷烨霍然回头,就看见一袭红衣。
他看了一眼蹲在红衣身侧的鬼面金眼狰,皱眉道:“窦少主,这里是城楼重地,谁放你上来的?”
窦红莲一挑眉毛,笑道:“天狱山气运动荡,看似太平无事,实则暗潮汹涌,若不是我师父出手镇住,你这破城楼早该塌了,真以为天人一剑只是直来直去硬打硬杀这般简单?”
这话里隐隐有指责神主办事不周的意思,饶是以窦红莲的性情,说完也是有些心虚,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方才雷盘玉手消失无踪,天子禁城上空也是云开雾散,不见了那枚同属于神主的巨眼,此刻正是晴空一片。
她放下心来,伸手朝下方一指,雷烨顺着方向看去,就见脚下门洞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紫蟒袍僧人,两臂下探,两条彩袖逆风扬起,手掌向着北方。
雷烨虽是居高临下而看,却觉得那僧人无形中的气势之大无以复加,竟生出了是在仰视一尊大佛的错觉。
此等反差,令他这样心志坚定的军中宗师也有些目眩神迷,雷烨心中不免一惊,不敢多看,连忙躬身道:“多谢君侯救命之恩!”
吴碍轻轻颔首,开口道:“师弟,经此一役,谢山客重伤,他手下青衣犬连同赭衣鹰人数本就不多,今次怕是又死伤了大半,尤其个中敌我难辨,本座打算派红莲去坐镇整顿,顺便接手勾录谍报事务……”
“至于尚未正式成军的三千缇骑,哥舒东煌既去,就尽数交予你统领罢,名号旗鼓也不必换了,仍是黑鸦便可,着玄色锦衣甲胄、配绣春刀并手弩,奉天子诏并镇狱侯令巡视京畿及天下郡国,稽查不法、捕讯凶顽,遇有抵抗,可先斩后奏,不受地方节制。”
诏狱这等要紧衙门的权柄归属,就在镇狱侯三言两语间交割确立,尤其这黑鸦都统的权柄大得惊人,只怕今后除了那第一等的门阀,整个周天都要人人自危了,更别提镇狱侯那一句“师弟”,雷烨听了又是心惊。
他直到此刻才发现就在镇狱侯身后不远,城楼阴影里还蹲着一人,正是黑鸦校尉刘屠狗。
闻言,一顶官帽子从天而降落到头上,新鲜出炉的黑鸦都统刘屠狗脸上倒没见着多少欣喜之色,只是咧嘴一笑:“行倒是行,可侯爷啊,您徒儿的部曲她肯定不给我,咱麾下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五百骑,这差得可有点多了,到时候别说先斩后奏了,不被人斩了就该烧高香喽。”
他自始至终没有正眼去瞧吴碍,而是运极目力目不转睛地盯着遥远北方天空上的青龙金犬,只觉得二者一扑一咬之间蕴藏无穷玄妙,看似与他的刀气猛虎相类,实则有着本质的不同,甚至难以理解,比神武门前吴碍无声无息镇压气运余波的交锋更加晦涩不明。
吴碍不以为忤,笑道:“这有何难,不说出了暮雨落花这等异事,就是为了西征,天子也是要大赦天下,尽拔囚徒充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