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纪检从办公室带出,何志伟走过一条极其漫长的走廊和楼梯,偶尔遇到的熟人,大家都是一脸肃穆在两侧侧立避让,就像自己奔赴刑场一样,几分庄严,几分悲壮。
被纪检从办公室带走,对公职人员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好像自己就是被世人唾弃的分子。
而且,这个样子,像极了自己押解真正的凶嫌,送往拘留所羁押的样子,只不过是自己换了身份。
虽然没有警械具约束,但对于他这个刑警而言,伤害不小,耻辱感十足。
此时,他举头无措,低头不是,抬头也不是!
低头垂目,塌肩溜背,再配备两名纪检干部押解,形象就很猥琐,有很强的入戏感,像极了真的嫌犯。
但,昂头挺胸,面带一丝冷笑,也不好,更像是色厉内荏的凶徒,在嘲笑别人。
路上的表情,颇让何志伟费解,从楼上到楼下,短短的距离,他觉得自己走的十分漫长,像走过一半人生。
他决定以冷漠对抗,宣泄自己内在情绪。
冬天,天黑的早,从办公楼被纪检干部“押解”出来,已是下班的时间,天就黑透了,坐进停在路边的车里,何志伟松了口气。
马路上拥堵不堪,匆忙的路人身影和共享单车在车窗上晃来晃去,时不时有快递小哥骑着电动车,无惧汽车、无惧行人、无惧生命、无惧车大灯的照耀,从右侧车头猛的窜出,吓得汽车不断的停顿,他们不想给汽车行人留出一点道路。
他们追赶时间,也在追赶生命,一个加急订单、一个执念也许就要了卿卿小命。
在生命和金钱之间,如果放在同一个时空里选择,大家都会选择珍视生命。
而在生活中,二者割裂开来,快递小哥往往是看到跳出的派单,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追求速度,就变成了获取报酬的第一途径,逐利而行。直到最后,已经不容选择的时候,后悔晚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庚古不变,如果是无碍社会公平正义,只会让人扼腕叹息。
否则,就会遭人唾弃,恶报不爽,遭天谴。
何志伟被两个人夹在后座中间,虽然没有警械具约束,但对于刑警而言,这种角色易位的心理打击,足够让他崩溃。
做坏事,也要有做坏事的胆量,何志伟觉得自己没有。即便如此,他也是在忐忑中度过沉寂的时刻,他冒出推开车门逃跑的想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车子居然走过章一楠的报社门口。
何志伟透过侧面的车窗,凝视着大门,真的很想知道,章一楠在里面正在做什么,也想再见一面,虽然是早晨刚刚分开,此时却有了依依惜别的酸楚。
何志伟想看看手机,有没有章一楠的消息,刚伸手打开放在膝盖上的手包,想去掏手机。就被年轻的纪检干部无情喝止,何志伟觉得十分无趣。
执法者被别人执法,就是一个饱受煎熬的过程。
说自己是被人举报,涉及违法犯罪行为,他琢磨一下午了,还是琢磨不出举报自己的内容。
虽然他知道这事和骆秉承脱不了干系,但由他自己亲自出马,去纪检举报自己,根本不可能,他自己完全可以直接调查。
但以他目前所处环境和位置,借刀杀人更有公信力,更师出有名,更有力度。
谁是他的代言人?
何志伟琢磨了半天还是无解。好像各种各样的假设,都有可能,又都难以自圆其说。
毕竟是给自己罗织罪名,如果是无中生有,一查就会露馅,还要有鼻子有眼才行。
但是从刚才骆秉承装出来的严厉表情,以及他得意眼神看,骆秉承胸有成竹。
“如实交待自己的问题”他的一句话,就好像何志伟真的触犯了天条大罪。
对此,何志伟内心充满了不屑。
经过一个多小时走走停停的车程,何志伟被带到了目的地,一栋四层楼房,平淡无奇。
“我五年前来过这里!”
何志伟认识这里,处偏僻地段,国兴招待所,牌子也不华丽,虽然对外开放,也许不接待旅行团,又没散客,所以显得十分落寞,没啥人气。
“哦,真的?”
先下车的年长者,有些意外。
“嗯,五年前我出过现场,有人从楼顶跳楼自杀。”
何志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有点感触,因为是自杀,他们出完现场就没有继续工作。
死者是在夜里,自己从四楼房间的窗户跳下,房间里有监控摄像头,足以证明是自杀。
他知道这是单位的招待所,出差来本市,同系统的人较多。房价也不贵,装修虽有些简陋,但干净整洁。
年长者“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场面不免有些尴尬。
“你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吧?”
年轻的干部此时说了一句废话,碰触了敏感的话题,惊醒了所有人的神经。
“放心,我遗嘱都写好了,而且曾经当着报社记者、报社领导和局宣传处领导的面,我都念过了,即使是死了,我也永远不会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