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夫到底不比宋先生和孟先生,眼下孟先生人在乾州,殿下是不是将孟先生借调过来?到底是十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您也在此,实在是太危险了……”
朱瑞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嬴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并未立刻应声,而是径直走出了府衙,脚下一转当先朝着城西的方向去,朱瑞知他要去何处,只沉默的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城西大营,已经是深夜,可整个城西大营还是灯火通明,嬴纵站在大营外围重新架起的栅栏之外,只看到营中许多穿着灰衣的人来回走动,他们手中拿着个水桶,正将桶里熬出的药汁洒在营中,这是一种据说可防治的法子!
夜色沉静,身着灰衣的战士们机械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一股子淡淡的药味飘散了出来,忽然,分外安静的营地之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叫,嬴纵眉头一皱,只看到四个灰衣人提溜着一个着了墨甲的战士从营间小道之上走出,转而朝隔离病患的地方走去!
那士兵在剧烈的挣扎,却无论如何挣不脱四个大汉的辖制,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想被关进去,但凡是被关进去的,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个死!
嬴纵握了握剑,转身离开,待到了天狼军大营,气氛更为肃穆,营中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到了这时候,嬴纵亦知道要保全自己,他站在营外看着,亦看到了同样着灰色衣衫的战士在做同样的事,药味儿越来越大,那灰白的粗布麻衫却似乎带着一股子死气,像极了宫闱之间收敛宫人尸首的内府中人,嬴纵站了片刻,同样的看到了有灰衣人带着士兵朝被隔离的地方走去,这回被带走的年轻士兵未曾挣扎,他仍然背脊挺直步伐刚健,嬴纵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上场杀敌之时会有怎样的勇猛之姿!
嬴纵心底忽然生出了巨大的哀默来,这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朱瑞攥了攥拳头,亦瞧得眼眶微红,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这些南煜狗杂碎,不敢真刀真枪的干,用这样阴损歹毒的法子,我老朱要是有命出去一定要赶尽杀绝!”
说着又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只要有命出去。”
“我们当然有命出去!”
嬴纵落下此言,转身回了府衙。
甫一入府衙他便入了书房,拿来准备好的纸笔,提笔沾墨,本该落笔,手却又顿了下来,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遣词用句,站着凝神许久,他才再度落笔。
力透纸背的写下一份简短的手书,他不能确定这份手书会带来什么后果,可他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他尽量让每一个字显得板正些,却仍然看得出他可以柔软的笔锋。
眉头微皱,他又提笔写了另外一封,这一次下笔要快上许多,片刻之间便写下了寥寥几十字,将两封信分别放在信筒之中封好,他唤来了容冽。
“一封给太子妃,一封给宁世子。”
容冽神色一凛,心知此信是做什么用的,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仍无睡意,他走出门去,站在廊檐之下望向北方,今夜的月色甚好,乾州大营不知郴州之事她必定能睡得安稳,不,不对,他不在,她或许又会多梦。
他紧皱了眉,忽然有些后悔送出那封信!
“七哥——”
左厢方向的回廊上传来嬴湛的声音,嬴纵转头,便见嬴湛手中拿着他的香囊走了过来,嬴纵眉头一皱,又见嬴湛手中还握着一个香囊,说是香囊,却是一块布被针线缝出个皱巴巴的香囊模样,嬴湛笑呵呵的过来,将那黑色的香囊递给嬴纵,语声不见半分哀頽,“七哥,里头的药材我分了一半,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嬴纵怔神一瞬,将那香囊接了过来。
嬴湛站在嬴纵身边,看了看他的侧脸忽然低喝了一声,他一个跃身从廊檐之下飞到了庭院之中,手脚一展便耍出一套拳法来,他的身量已经长高,欣长的身姿风流而轻灵,力道十足的拳法在他手中特别的多了两分美感,他浑身精神,劲头十足,一点没有身处即将全城疫病的危局之中,见他攒足了劲儿的模样嬴纵到底牵唇一笑!
“七哥!南煜人会在何时攻城?!”
嬴湛擦着汗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问嬴纵。
嬴纵眸一狭,“现在不过是刚开始,我们还有战斗力,他们自然要等到疫病全面发作之时才会攻城,近则五日,远则十日!”
嬴湛点点头,“那咱们还有机会!”
眼下的一切言语都是白搭,若寻不出有效的治病防治之法,哪怕有一月时间也只是徒增死亡,嬴纵彻夜未眠,直等到天快亮之时方才眯了一会。
然而他还未养足神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模糊说话声。
“烦请通报,城外那人非要入城……”
“有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公子。”
“年轻的那人要破门而入了!”
“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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