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又是一年季节更替的开始,但外婆说,立秋降了雨,热度会减一些,但三伏后又有秋后一伏,仍是很热。若是今天不降雨,酷热的天气会更长一些。
清晨初阳起,笑呵呵地伸了懒腰,依旧是个毒日头的天气。好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天渐渐暗沉下来,似是真的要应承了节气,来一场及时雨。
“看样子今年的秋是能立下来啰。”外婆躺在老人椅上,悠闲地摇着蒲扇。
安式微仰头望着天,穹顶之上,灰蒙蒙的云扎堆儿排挤着湛蓝的天,太阳凝滞了许久,开始往云里走去。
“胡婆婆,您不用种庄稼,当然指着下雨了。”黄婆婆家的二儿子扛着锄头,才从田里做完农活回来。
外婆笑,温和开口“一场小雨,不碍事儿的,秋天肯定会大丰收的。”
他摇头叹气,取了一支烟叼着,略显无奈,“今年立秋日在农历六月,说不准说不准。”
听他们说民间谚语,“七月秋样样收,六月秋样样丢”,大抵是长期劳作的经验所得。这倒想起在古代社会,以农业为生,要是碰上个坏天气,庄稼欠收,全家人是要饿肚子的。想想今时今日,不愁没有米,不愁没有盐,倒觉得幸福许多。
闲来无事时,安式微总会在厨房做些简单便利的美食来打发时光。
上一次做了可乐鸡翅,阿初那时带了敌意,把她堵在门外,第一次没吃上,尔后心里惦念,嚷嚷了许久,安式微架不住小孩儿的任性缠闹,决定今天做一个简单的菜——土豆泥和炸火腿肠。
外婆总笑话安式微,正经的家常菜不做,非要弄一些怪异的吃法,以后嫁人了怎么伺候公婆。
安式微调笑,悄悄吐舌头,“那我找一个家常菜做的好吃的老公倒也不错。”
外婆抿着唇笑,说道“男人都要挣钱养家,女人都是要做贤妻良母的。”
安式微不以为然,“我们女人也是可以挣钱呀,也可以做挣钱的贤妻良母,挣钱,生孩子,做清洁我们都做了,那他就不能为了家庭再做点贡献,做个饭能死人吗?”
外婆摇头,刮了她的鼻子,“你呀,总有这么多歪理。”
依赖,不可怕,过分依赖,才可怕。
等安式微把土豆泥送到阿初家的时候,他家还没有做饭。
阿初凤眼放光,兴奋了,扑了过来,“安姐姐,是鸡翅吗?是鸡翅吗?”
安式微揉了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是哦,是土豆泥和炸火腿肠,你尝尝。”
阿初微噘着嘴,有些失望,眼珠子盯着盘里看了许久,“火腿肠在哪儿呢?没看见呀!”
安式微笑,拿了一颗糖果状的东西塞到阿初嘴边,“喏,尝尝看。”
这是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吃法,用混沌皮包火腿肠,包成糖果的形状,油炸后酥脆可口,可以作为日常小零食。
阿初接过后咬了一口,凤眼登时亮晶晶,“安姐姐,这个真好吃,比妙脆角还要好吃!”
安式微弯了眉眼,挖了一勺土豆泥,递给他,“试试这个。”
阿初见勺子上的东西颜色清淡,迟疑了一秒,喂进嘴里咀嚼,脸上波澜不惊,“这个没有火腿肠好吃。”回答得倒也实诚。
继续塞糖果,“咔滋咔滋”。
宋妈妈严厉训斥了阿初一句,转身笑着对安式微说“小微呀,阿初天天去烦你,你别恼啊,他要是哪里不懂事你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安式微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了,“阿姨,阿初很乖的,没有烦我呢。”
阿初也跟着点头,委屈地噘着果冻唇,下嘴唇快翘到天上去了。
安式微摸了摸阿初的头,寻了一个理由,跟宋妈妈打了招呼后回了家。
有时,安式微也在想,哪一天自己有小孩儿了,会不会像宋妈妈这样,教养出像阿初这般纯真善良的孩子。
有一次,阿初同安式微去街市上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头发长长的,脏乱不堪,低垂着头,看不到脸。
阿初小手护在嘴前,低声说“安姐姐,老爷爷来这儿很久了,听大人们说他家里人全都不在了,奶奶还骂他是疯子。”
安式微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嗓子问“那他是真的疯了吗?”
阿初摇晃着脑袋,凤眼中晕开天真,“爷爷是好人,他上次还给我糖了的。”
说完跑过去递给老人一块炸糖糕。
当时觉得好笑,一颗糖就能轻易拐走一个傻阿初。后来才知道,老人肚子饿,常常站在包子铺前盯着蒸笼,每一次都被老板厉声赶走了。阿初瞒着奶奶,把刚刚买的红糖糕分了大半给老人,老人从怀里掏出几颗包装干净的水果糖,送给了阿初。手上满是污垢,那几颗红的、黄的糖果格外刺目,据说那是他孙子喜欢吃的糖果。宋妈妈知道这件事,每次让阿初多给一个,小心保护他的善良。
阿初拿着糖果给安式微看,笑呵呵地说“安姐姐你看,爷爷又给了我一颗糖。”
阳光下,红色包装纸闪着光芒。
后来的某天清晨,阿初打电话来,哭着说老爷爷去世了,糖果还没有攒齐,没来得及送给他。
安式微静静听着,却红了眼眶,对面的人隔了山水却在咫尺,那个,将自己的善意全然付出的人。
微雨袅袅后,朦胧烟雾散开,忽而阳光透过云彩重新映照人间。
“苏欧。”安式微对着二楼窗户喊了一嗓子。
安式微垫着脚往庭院里张望,没有任何动静。
“苏欧。”又大声喊了一次。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位姿态优雅的老人探头出来,瞧着是陌生面孔,问道“小姑娘,你找苏欧做什么?”
安式微欠身,温和开口“我是他朋友,给他送点东西。”
老人微蹙着眉,凝视着她,半晌后,问“朋友?可他没在康乐读过书。”
安式微被老人盯着看,心里觉得别扭,心跳得很快,讪讪地说“我也是一中的,跟他一个班,还是同桌。”
“哦。”老人微微颔首,随即露出浅显的微笑,说道“进来吧,他在楼上,兴许是没听到。”
安式微有些迷惑,为什么老人的防备心如此重?刚刚莫名像谍战剧里见组织要对暗号的情节。
“你坐会儿吧,我去叫他。”老人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交代了一句。
“那个……”安式微欲言又止。
老人转身,满脸狐疑,问道“怎么了?”
安式微点头致意,走向她,礼貌地微笑“苏奶奶,这是我做的吃的,您拿着就可以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