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这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盼着能同嘉隆帝这般坐在一处,和和气气地闲话家常,说些趣事。可宫里头的女人,就是再得宠,又有谁胆敢像云甄夫人这般同他说话?
宓昭仪不敢,其余的人也绝不敢。
她父亲身边妾室甚多,姨娘性子又不够讨人喜欢,生了她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大出息,在夫人跟前也是可有可无,每日里糊糊涂涂过日子罢了。她出生的时候,长姐莞贵妃就已经入宫了,因长姐一度很得圣心,家里人提起她时,口吻总是分外的得意。
她自幼听着,每每就想,若有朝一日她长大也进了宫侍奉皇上,那她也要做那得宠的后妃。
可后来,莞贵妃死了,死的时候才不过刚刚二十八岁,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一颦一笑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她的凋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宓昭仪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嫡母得知消息的那一日,面上震惊又悲痛的神情。
她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才恍然惊觉,那重重宫闱里的日子,远没有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令人愉悦。于是她心生退意,再不去想那入宫不入宫,宠妃不宠妃的事。可她一日日长大,从小小的美人胚子长成了一个酷似莞贵妃,美艳程度又远胜过于莞贵妃的漂亮姑娘。
这般一来,她的前程就再也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宓昭仪低头垂眸,望着匣子里的粉色珍珠滚来滚去,却因四壁皆有物在,而只能永远困在这小小的匣子里,便忍不住有些悲从心来,想着自己不也如这些可怜的珍珠一样,困在深宫里。
身不由己。
她暗暗叹了口气,另一边的嘉隆帝跟云甄夫人也已经叙完了话。
嘉隆帝忽然指了她道“莞贵妃的妹子,你看像不像?”
云甄夫人闻言正色看她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倒有些记不得贵妃娘娘的容貌了。”
莞贵妃一去多年,她这话真真假假,却也的确是不大记得清了。
“依朕看,颇像!”嘉隆帝却感慨着说了这么一句。
宓昭仪立即谦虚道“长姐姿容绝色,臣妾断不敢相比。”
嘉隆帝笑了笑,当着云甄夫人的面也毫不避讳,拍了拍宓昭仪的肩头,道“有何不敢比的,朕说像,那就是像。”
宓昭仪面上微酡,羞怯般垂首未语。
云甄夫人一脸见怪不怪的神情,低头吃她的茶,可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了嘉隆帝身上。
她记忆里的男人,始终都还是当年那个看着威严入骨,实则一开玩笑就忍不住面红的年轻人,而今眼前的人,却更像是昔年的先帝。
这般一想,嘴里的茶似乎也变得味道古怪起来,一时难以下咽。
云甄夫人没有再喝,将玉也似的茶碗轻轻顿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嘉隆帝就道“朕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你一定是知道的。”
她微微一颔首“皇上请说。”
“太子早到了该大婚的年纪,朕想着,最迟来年,就要将这桩心事给了了。”
来年大婚,算上修缮宫室,筹措婚礼,一来二去,如今的确就要立刻将婚事给定下来。
云甄夫人心中明白他属意段家女,便道“皇上看中了哪一位?”
嘉隆帝也不赶宓昭仪出去,直言道“老永定伯行三的那位孙女。”
“行三?”云甄夫人在心里一算,是段素云,眉角就不由扬了扬。
“哪里不妥?”嘉隆帝问道。段家同连家是亲家,段家的姑娘对云甄夫人而言,必定是比他熟悉得多的。
可云甄夫人对段家的小辈,也绝没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有些事她也不便多言,便只先问他“皇上为何挑中了那一位?”
嘉隆帝笑笑“怎么,难道真有哪里不妥当?我可是让永定伯自己定的人。”
云甄夫人一愣,当下差点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这跟根本没选过有何两样?眼下挑的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那是太子爷的正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
她忍了又忍,斟酌着说道“怎能让永定伯挑了就算。”
嘉隆帝有些懒洋洋地道“不合适,将来再换就是。”
话说得极其满不在意,可话中隐含的意思,却叫一旁听着的宓昭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就连云甄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再忍不住,“皇上!”
嘉隆帝打个哈欠,“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也不知改改……”
“皇上,左右还有时间,不如再仔细挑上一挑?”云甄夫人看着他的神色,恍惚间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几丝难言的情绪,不觉还是放柔了声音。
嘉隆帝笑了起来“你先说说她究竟有何不妥。”
云甄夫人面无表情答“其品性不足以入主东宫。”
更枉论她将来还要从东宫搬进那皇后住的坤元宫,担一国之母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