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落网后,若生便放了拾儿。
可拾儿身为梅姨娘身边的丫头,梅姨娘既出了事,她又怎能跑得掉。便是她从未在梅姨娘手底下作恶过,江氏处在气头上,也难保不会命人打杀了她一了百了。
拾儿怕极,脱了身也不敢逃,便来求若生,说愿为若生做牛做马,只求若生护她一命。
若生不置可否,只同她道,能将其悄悄带出刘家,但今后的事谁也不敢保证,而且一旦离开刘府,拾儿便成了逃奴,将来叫人抓到,也是必死无疑。
拾儿哆哆嗦嗦的,口气倒不犹豫“左右如今去请示夫人,奴婢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走了干净!”
走出了大门,天地广阔,江氏抓到了梅姨娘,应当也不会再死死追着她不放,只要她小心谨慎一些,定能逃出生天。但她嘴上虽然求着若生,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得很,一来本不相熟,二来她心知梅姨娘会这么快出事,同这位京城连家来的三姑娘只怕脱不了干系,惊慌陡增。
然则她惶恐着,心里头却又惦记着那笔银子。
拢共一千两,一分也不少。
有了这笔钱,她将来做什么不成?
拾儿越想越觉得美,就鼓起勇气来对若生再三说“求姑娘救奴婢一命……”
若生倚窗而立,垂眸看她,忽然笑道“梅姨娘若还活着,你当如何?”
拾儿顿时一怔,梅姨娘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已经叫人运了出去又怎么还能活着?半响,她才道“姨娘坏事做绝,她若活着,奴婢也不会放过她!”
她说得咬牙切齿。
若生“咦”了声,蹙眉问“梅姨娘哪里待你不好?”
观拾儿身上穿戴,应是照着刘府大丫鬟的例的,依她的年纪,升作一等,只怕还有些困难。扈秋娘亦仔细查看过,拾儿身上除了早前在花园假山处蹭出的细碎口子外,连块青紫的地方也无,怎么瞧也不像是平素里挨打的。
梅姨娘对她就是不好,也绝坏不到哪里去。
拾儿听她问起,也是顿了顿,而后半分迟疑也无地道“姑娘不清楚姨娘的为人,她的恶,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屋子里微静。
片刻后,扈秋娘嗤笑了声。
便是主子不好,也没有如她一般,前脚得知主子去世,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诋毁辱骂的。
倒戈如此之快,远不是忠诚之人。
这样的拾儿,若生自不敢用。
堪用的人,聪明也好,衷心也罢,至少得占了一样,才算有用。而拾儿,恰恰两者都无。
若生就笑言,梅姨娘并没有死。
拾儿大惊失色,磕绊了好一会才终于将嘴里的话给理顺了,不提梅姨娘半字,只朝着若生说了好一通表真心的话。
“你这丫头嘴倒是能说。”扈秋娘在若生的示意下上前去扶她起来,“走吧,赶明儿先见见梅姨娘,再决定走是不走。”
拾儿闻言,立即摇头如拨浪鼓,“不必见!不必见!”
若生站在不远处听着,就暗自叹了口气。
这是最后的试探,如果拾儿愿意继续跟随旧主,便证明她并非不可调教。但拾儿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若生让扈秋娘将她带了下去,于离开刘家时,一并悄悄带出。
至今晨天色蒙蒙亮时,扈秋娘应若生的吩咐又给了拾儿五百两,让她同“梅姨娘”一辆马车,一路照料,等到地方,再赏她五百两。自然,若她在见过梅姨娘后无意相随,也大可以直接就走。
拾儿想着这主意倒是好,又见钱眼开,哪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当下欢欢喜喜地将事情应了下来。
这会,她就坐在马车内,忐忑不安地等着梅姨娘来。
可谁知帘子一晃,打外头进来的却是一张干瘪丑陋的脸庞。
拾儿唬了一跳,想着难不成是自己上错了马车?一面拔脚就要往外头去。
老吴踩了妇人穿的高底绣鞋,走路都难稳,一时也就没有将人拦住,叫她跑了下去。
“姨娘怎地……”
拾儿抱着装了银票的包袱,扶着车辕喘气,话未说完,叫车夫催了声,“该动身了!”
“啊?”拾儿四顾茫然,想要找扈秋娘等人,却连半个鬼影也没有瞧见。
车夫再催一声。
她犹豫着是走还是不走,马车里那人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梅姨娘,可转念一想只要到了下个歇脚的地方,她就能再得五百两,便咬咬牙转身爬上了马车,重新进了里头。
瞧见老吴后,她讪笑两声,试探着问道“姨娘?”
老吴黑着脸,随着车马辚辚作响,呼喝拾儿上前来“给我卸了头上的东西!”
拾儿一听声音,怎么是个男人,登时手足无措,可见老吴神情凶恶,她还是上前去依着老吴的吩咐将他发上钗环一一去了。随即,不等老吴出声,她一溜烟就钻出了马车,坐在那吹起风来。
车夫扭头看她,疑惑不已。
拾儿咳嗽两声“吹吹风。”
左右是她自个儿坐出来的,车夫也就不去管她,兀自赶车。
奇怪的是,若生一行并没有跟他们一道走,走这条路的只有他们。拾儿一路四顾,沿途人烟稀少,始终不见若生一行。少顷出得城门,周围更是寂寥,这走的并不是官道。
拾儿惊讶,忽闻铁蹄声响纷沓而至,由远至近,哒哒,哒哒哒——
莫不是连三姑娘一行人这会才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