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泪,也就真止不住。
过了好半天,辛辣淡去,若生已经通红的眼眶里才终于没了泪,可一双眼已是哭肿了。
回到木犀苑后,绿蕉急着打水来给她净面。她一面拭着眼角,一面忍不住暗暗庆幸,可算是先见过了父亲才去见的四叔,要不然此刻的模样叫父亲瞧见了,必定又要急上一回。
“喵呜……”
元宝填饱了肚子,又来寻她。
铜钱就在窗下架子上跳脚,扯着嗓子喊,“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回来的时候它不喊吉祥,这会倒是一叠声地喊上了。
一屋子的人全叫它给逗得笑了起来,小丫鬟去架子前给它添水,它也不喝,只扑棱着翅膀扭头朝若生的方向看,喊了又喊。
绿蕉正收了帕子让人将水盆端下去,瞧见这一幕忍不住道“这小东西莫不是在同元宝争宠?”
往前元宝不在的时候,它可从来没有在若生跟前摆出这副亲热模样来,不是一声不吭地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张嘴没好话,多半是打连二爷那学的,连“不孝女”都管若生叫上了,也不怕主子拔光它的毛。
木犀苑里除它之外,更无二鸟,加上又是连二爷给送的,底下的人也都拿它当半个小主子看待,轻易没有人敢忽视它。
可元宝一来,四条腿短短胖胖,脑袋圆滚滚,身子也圆滚滚,一抬头面上就似乎是笑眯眯的,旁人见了就总忍不住多看它两眼。
若生显而易见也是十分喜欢它的。
是以这会元宝一凑到若生脚边,铜钱就叫唤开了。
鸟儿发出的人语到底不是人说的话,喊的多了就破了音,声音也尖了起来。
元宝伏在若生脚边,突然打了个喷嚏,而后将爪子一抬,搁到了自己脑袋上。
活像是嫌铜钱聒噪,终于忍无可忍捂住了耳朵。
若生瞧着,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姑娘,定国公府来了人!”忽然,竹帘一撩,有丫鬟进来匆匆禀道。
绿蕉就道“定是来接元宝的。”
若生站起身来重新穿了鞋,转身同绿蕉道“带了元宝往点苍堂去。”
自从她正正经经开始有了自己的人手后,姑姑便命人在点苍堂里特地开辟了一小块地方留给她用,只是地方才备好,她就出门往平州去了,所以如今就是她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些摆设。
屋子在东面。
从踏上台矶的那一刻起,入目的每一样东西,便都价值不菲。
若生看了一圈,忍不住汗颜,果真是姑姑的手笔,旁人可不敢这般不拿银子当钱看……
这些个东西落在姑姑眼里叫寻常物件,落在别人眼中,可就都是合该藏在库房里看起来的好东西。
她也曾过过清贫的苦日子,而今再见这样的摆设,虽不至于倒吸一口凉气,心底里却也是惴惴的,生怕一不留神就打破了哪一样。
苏彧从外头进来时,更是眼皮一跳,僵住了脚步。
过了会,他才瞄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廊外栏杆下的那一溜大缸不错。”
若生扶额“送你一口?”
“那倒不如送这个。”他半点不客气,随手指了若生手边案几上的白瓷螺珠瓶。
若生一摆手“拿元宝换?”
苏彧往前走,一面道“白送你得了。”
“喵!”元宝在点苍堂微凉的地上打了个滚。
若生好奇问“当真?”
苏彧拿靴尖轻点元宝一团肉的屁股,“左右它也喜欢跟着你,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通情达理就免了吧,若生偷偷腹诽了两句,笑着俯身去抱元宝,“那你往后就留在连家可好?”
“喵!喵喵喵——”元宝先是呆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看若生又看看苏彧,然后见苏彧竟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自顾自在太师椅上落了座,不觉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呼喊起来。
苏彧垂眸吃茶,语气波澜不惊地道“换主子了,甭喊我。”
“喵——”元宝大急,划拉着短腿就往他脚边爬。
苏彧把脚往边上一移。
它立马想也不想就跟扑蝶似地追了过去。
“喵……”好容易爪子碰到了裤管,它马上死死缠了上去。
“元宝?”若生在后头叫了一声。
它“喵呜”着,悄悄转头去看她,见她同自己招手,缠着苏彧的前爪不由自主就松了两分。
苏彧放下茶盏,轻轻“哼”了声。
元宝仰着脑袋左看右看,只觉情况堪忧,进退两难,不能抉择。
良久,它拖着长音“喵喵”叫了几声,突然松开了苏彧,转个身拖着肉滚滚的身子往屋子外走了去。
门槛不低,近它半身高。
它就一把趴上去,然后前腿一探,后腿一蹬,爬了出去。
而后扭啊扭,一屁股趴在在了最高的那级台矶上,仰头看起了天。
天色蓝得近乎透明,像是干净而清澈的琉璃瓦。
猫的眼瞳,也清澈得仿佛水洗过一般。
它坐在那不动了,似泥塑。
屋子里的两个人,则懵了。
静默了片刻,若生问“元宝……真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