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两人之后都没再说话,樊玥是思绪混乱,一时不知说什么,谭萧骐却是满肚子的话,只是生生按下不说,隐忍得倒有些辛苦。
交杯换盏,酒一杯杯灌下去,樊玥这才反应过来,谭萧骐酒量也不错,她已经有些发昏,再看他,眼里却依旧坚定清明。
樊玥长发早已解开,灯下如珍珠般润泽,随着低头,几缕自额前垂下,卷度恰好勾出下颌弧线,为她更添几分柔和,昏暗中眼里似乎酝出水雾,反出点点星光,眼波流转处全是魅惑。
谭萧骐不知道,樊玥清不清楚自己微醉后的模样有多诱人,他只知道旁边座上的男人,装腔作势、遮遮掩掩地频频回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这么点酒就醉?你是瞧不起我?”
“没有,不过我们今天喝得也不少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樊玥垂下头没有理会,这点酒不过有些上头,要说醉还不至于,谈不上,但借着酒劲,她却想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对秦舒,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对吗?报警的话,对她是更好的,更能惩罚到欺负她的人?你说是吗?”
“不是……”
“你别骗我!”
酒意上头,樊玥索性不管不顾地发起脾气,质问起谭萧骐,她重重拍一下桌子,死死盯住他,仿佛他就是那个她不愿面对的,自私、卑劣的自己。
“我没有骗你。生活不是考试,没人能知道那个满分答案是什么。不过虽然这样,我们也可以凭经验推断。
就算你真的报警,流言蜚语也不会立刻消失,你专门发了澄清帖子,和报警效果不会差别太大,可你看结果呢?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别人想传流言,能找出千百种说法,你根本没办法制止。当然,我们也不会完全束手无策,就像我刚刚做的那样,但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解决,名声就像镜子,碎了的,就再不会完好如初,不可能再粘回去了。”
“不可能粘回去了?”樊玥迷茫地喃喃出声。
谭萧骐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手下轻轻用力,
“这是秦舒必定要经受的压力,她躲不过,你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一旁支持她,帮她度过,却不能替她承担。面对流言蜚语,我们都一样无力,但也不是无路可走,我们可以选择坚强,不被打倒,只要自己足够勇敢。
至于你说对那人的惩罚,只会让事情无限发展下去,他固然会受到惩戒,可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反过来报复的事,我也见得多了。你难道能保证,秦舒不会因此受到更大伤害吗?还是哪怕冒着这样的风险,你也觉得该坚持让他受到惩罚,追求不确定、可能会更好一些的结果。”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
樊玥抱住头,一时竟有些哽咽,谭萧骐皱眉,刚想继续安慰她,却听到她小小声音说道“我觉得我很自私……”
樊玥话没说完,就停住了。谭萧骐静静等待一会儿,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思索一番,也模糊明白她在隐隐愧疚什么。
“你是在自责?你觉得对秦舒有愧?”
樊玥没有动弹,似乎已经默认了。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在自己身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想她作为你的下属,遇到这种事,你肯定也不会一点儿都不受影响,你难道都没想过担心担心自己吗?”
樊玥一时有些恍惚,微微抬头,眼神迷茫,她真的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些。谭萧骐看她的反应,哪里还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差点把持不住,想往前去抱抱她,最后却只是握了握拳,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看在眼里,你做得已经足够了,无论是作为上司,还是作为朋友,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甚至远远超出你本该、本能承担的。再纠结下去,你只会让自己痛苦,秦舒知道了,也不可能会好受,你明白吗?你这么聪明,不该自寻烦恼。”
樊玥再度微垂眼睑,举起杯子喝下一大口酒。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樊玥听到这,醉眼迷离地转头看他,就见他神情认真,一字一句说道
“今天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虽然我知道你只是想来散散心,但我还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为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谭萧骐附上温和的笑容。
樊玥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心思百转千回,眼睛竟也忘了从他身上移开,两人陷入长久的对视。
刚刚她的无礼,她是清楚的,但却任性地不作收敛,就好像她心里隐隐确信,他一定会包容她。明明是之前一直觉得纨绔的人,为什么不知不觉却帮了她那么多,先是真珍,再是秦舒,更不用提两次解救秦舒。好像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
有几句小时候背的古文自己进到她脑中,晕晕乎乎的,她怔怔地看着他,由着自己默念知人之道有七焉一曰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谭萧骐在她的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光影闪烁,恍惚间,他离她那样近、又那样远,像湖水那样平静温柔,眼里的光却又像太阳那样炙热滚烫。
她好像,真的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