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秋风再次见到新安堂余伯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在道录司的帮助下,终于打听到了余伯的踪迹,也打听清楚余伯是被东厂的什么人给抓了。
有元福宫彭云翼的陪同,东厂很爽快的答应放人,并告知了关押余伯的东厂秘狱所在。
当两个东厂的番子抬着余伯出来,扔到马秋风的面前,这个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伤悲的汉子,眼圈红了,神情满是悲愤。
只见余伯浑身上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马秋风哽咽一声“余伯。”
长街上,马秋风跪坐在余伯的身旁,终是落下眼泪。
这位为人豁达,且生性乐观的老者,竟被活生生毒打致死。
“钱六……”马秋风嘴里蹦出凶手的名字,目露凶光,右手死死攥住,手臂上的青筋爆露,活像一只愤怒的猛兽,要择人而噬。
马秋风雇了一辆马车,将余伯的尸身拉回了自己的家中,安置好后,又出门寻了一家寿财店,买了口棺材,连带着一件寿衣,赶回家中。
替余伯换上寿衣,又在寿材店伙计的帮助下,将余伯入了棺,钉上铁钉,这口棺材便停放在院子里。
马秋风坐在院子里,烧着纸钱,又为余伯倒上一杯烈酒,举起酒杯高声叫道“余伯,今日您老人家不幸罹难,是我马秋风没有本事,能早些时候将你救出来。”
“虽说咱们爷俩,相处时日不多,但我知道您老人家是个好人,可是这世道,好人没好报,您老被那歹毒之人给害死。”马秋风自语道。
“这一杯酒,我敬您,送您上路,希望在那边,您老能少遭些罪。”马秋风说完,将酒水洒在了地上,而后又是倒满。
“这一杯酒,我再敬您,愿您老早日托生一户好人家,免受轮回之苦。”马秋风又将手里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这最后一杯酒,敬您老,能保佑我早日亲手杀了钱六,替您老雪恨报仇。”马秋风洒完这最后一杯酒之后,将酒杯掷在地上,而后搬起放在一边的酒坛子,仰头豪饮。
这一坛酒,顺着马秋风的喉咙,全部灌入了肚中。
将酒喝干,马秋风眼睛模糊,酒水混着泪水,布满脸颊。
随手将空酒坛子扔到一边,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马秋风伏在棺材上,悲痛不已。
一连三日,马秋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守着余伯的灵柩,暗自神伤。
待到了第四天清早,马秋风换上一身素服,出门雇了一辆专门拉送寿财的马车,又多雇佣了两个人手,四个人赶着马车,将余伯的灵柩运送出了北京城。
从崇文门出,一路向东南行去,不出五里路,便见杂草丛生,一些无序的坟墓出现在眼前,这处荒凉的所在,便是一处义园。
凡是客死京城的外省人,皆选择安葬在这里。
正德年间,此处还尚存有一些寺院,但大多香火不旺。
等到尊崇道家的朱厚熜登基之后,这里的寺庙也渐渐荒废了下来,成了停灵的地方。
这周围除了有几片不知道是何人耕种的菜地,就是坟地。
绕过一处名叫净土寺的废弃寺院后,马秋风选了一个自认为是风水绝佳的宝地,便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取出放在车上的工具,马秋风等人便就地掘土,不大一会儿,就挖了一个半大的深坑。
“先歇会。”那雇来的车夫是个上了岁数的人,旁人都管他叫王大胆,经年累月干着这行当,但此刻也是挖的有些累了,便停下了手。
马秋风也放下手里的铁镐,和王大胆,以及另外两个帮工爬出了土坑,坐在一旁休息。
“这棺材里的,是你什么人?”王大胆取出水袋,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马秋风。
“一个长辈。”马秋风接过水袋,也喝了一口。
王大胆看了看四周的旷野,倒也不怎么害怕,他替人出灵挖穴多年,对这里也很熟悉。
“听你这口音,也是京城附近的人吧,怎么不送回家乡安葬?”王大胆又问道。
马秋风看着余伯的灵柩叹道“家乡太远,怕是送不回去。”
王大胆见马秋风神情悲痛,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兴许到了那边,还活的更快活呢。”
马秋风回道“王大叔也信这个?”
王大胆苦笑道“什么信不信的,这辈子活的窝囊,都盼着死后能有个好。”
其中一个中年帮工接话道“可不是嘛,咱们老百姓苦哈哈的一辈子,为的啥,还不是修好报,下辈子能托送个富贵人家,不愁吃,不愁穿。”
另外那个帮工也道“什么好人家,坏人家的,能吃口饱饭就行了。”
马秋风没有接话,四个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接着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