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关内,毛伯温端坐在衙署之内的帅案后。
这衙署正位于那临时搭建好的将台龙亭后面不远处,坐北朝南。
此刻,日上中天,毛伯温却丝毫不急不躁,闭目养神,稳如泰山。
如今,莫登庸已降,安南已平,皇上交给他的重任,被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完成了,可谓是不辱皇命。
但是毛伯温的内心中却又为大明的前途心忧,脑海中回闪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自从他来到这两广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见了个遍。
不论是两广总督张经,还是广西副使翁万达,亦或是廉州知府张岳,全都是在言辞中或明或暗的拒绝朝廷发兵讨伐安南的决议。
地方官吏,竟全都反对朝廷用兵,失了敢战之心,不能不令毛伯温心中忧虑。
虽说这府库空虚,出兵征讨乃是下策,但是毛伯温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似乎这两广地方始终有一团迷雾笼罩着,令他颇为迷惑不解。
“阁部,这是不是可以举行受降仪式了?”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广西按察司分巡左江道副使郑宗古问道。
毛伯温睁开双眼,吩咐道“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郑宗古迫不及待的迈步去了外面,只是片刻后,便又快步回来禀报道“阁部,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毛伯温便站起身,带着一众从属官员,出了衙署。
放眼望去,只见士卒无哗,军容严整,仪物备盛。
正中央的空地上,设置着一座高高的将台,将台之上又恭设一座龙亭,用着黄幄覆盖,中间立着令旗令牌,前置香案。
两广三司、副参、监统衙门的官员并列站立,手中拿着各式文书。
另有旗牌官则是分班列侍,静静等待着传递号令。
毛伯温环视一圈后,见张岳冲他点头示意,便大声道“传令开关。”
自有旗牌官将毛伯温的命令传递下去。
又是三通鼓响,镇南关大门再次打开。
只见,须发皆白的莫登庸一身素服,脖颈系组,躬身站立在最前面。
其侄儿莫文明,以及随从的小目、耆、士人等四十余人,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人人系组,躬身等待。
众人见到城关再次打开,依着刚刚所学的仪礼,在关道左侧脱履跣足,而后面北而跪。
毛伯温依着受降礼仪,传令派遣广西生员谢天纵出关,为莫登庸解去系在脖颈之上的帛组,并接过他手中高举的降本。
莫登庸随即俯伏于地,行五拜三叩头大礼。
等到莫登庸行礼完毕后,其侄儿莫文明,和一众小目、耆、士人等,亦是按照仪式依次降服。
待这一切仪礼都结束后,莫登庸率领着众人步行入关,在大明将士那明晃晃的刀枪林立之下,光着脚板,来到毛伯温等人面前,俯伏再拜。
“罪臣莫登庸,叩见天朝上使。”莫登庸颤颤巍巍的用着大明官话,叩首行礼。
毛伯温看着跪在地上的莫登庸,威严道“夷目莫登庸,枭雄狙诈,恃险乘危,僣号纪元,妄自尊大,父子相继,今且二十余年矣。”
这几句话听的莫登庸是恐惧连连,心惊胆战,不自觉的又将稍微抬起的头,触在了地上。
毛伯温接着道“我朝皇上,圣德懋昭,神武于赫,但朝廷天威,不容亵渎,天子震怒,令吾等统帅十万天兵,南征不臣。”
莫登庸跪在地上,赶紧回道“登庸系荒徼细氓,限于知识。然每遥瞻北极,光被南邦,天清地宁,海安河润,登庸仰知中国有圣人久矣!况天威震动之下,而有阳春骀荡之仁,惧感交并,曷可云喻。”
“登庸窃惟先国主黎氏未运,迍邅相继沦丧,及至黎懬摄国未几,亦遘危疾。临终仓卒之时,苟从夷俗,暂以国事付之于登庸,登庸又付吾子登瀛。未及奏请,委涉擅专。虽君门万里,难于上闻,而罪实滔天,岂容自昧。”
莫登庸说完,直起身子,抬头接着道“罪臣愿献上安南土地版籍,归还钦州四峒之地,请奉天朝正朔,及旧赐印章,安南世世代代称臣,永不再叛。”
毛伯温听闻后,笑道“既然如此,本官容你戴罪还国,并待为转奏朝廷,赐以不死。两广、云南恐有法外奸细,并玩法土官,乘机吓诈,及生事造言者,宜一切勿听。我天朝正大之体,军门严明之法,汝宜知之。”
莫登庸大喜,连忙又俯伏再次拜谢。
大明接受了莫登庸的降表,以及安南的土地版籍之后,便令莫登庸暂时回国,等候朝廷的旨意。
莫登庸见大明竟然让他回国,心中惊喜不已,再三叩头谢恩之后,便起身退出了镇南关,往安南方向回转。
这次请降,莫登庸本欲亲自赶赴京城,面见大明天子请罪,只是他人老体衰,不堪远行。
至于长孙莫福海,因在其父莫登瀛的丧期之内,更是不可远离。
莫登庸便派遣亲侄儿莫文明,以及先国主黎氏旧臣许三省、阮简清、阮延祚、杨谏等共二十八人,留在了镇南关内,准备在大明官军的护送下,前往京城,面见皇帝,递表纳降请罪。